阿班是多年前我教到的一個孩子。那年他五年級，正好碰上我實施「新班級大整頓」、「嚴格軍事化管理」的時候。雖然他成績好、課外常識豐富、一個問題就能回答出各種新奇的答案，有時甚至會令我佩服不已......可是，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喜歡阿班。相信其他老師或同學的感受一定也和我一樣，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能讓大夥兒稱讚的，也只有上述那些了！
自我意識強的阿班，是個不聽話又粗魯的學生，總是喜歡與老師唱反調，常令我又氣又惱，心煩不已。有時事情明明是自己惹出來的，但在他眼裡卻往往只看到別人的錯。自尊心甚高的阿班，總是表現出不肯服輸、好與同學爭鬥的態度。阿班的個性講白一點就是輸不起、沒風度，愛耍嘴皮子。阿班的輔導紀錄卡，我紀錄的全都是「剛愎自用」、「自我中心」之類的批評，總之沒一句好話。
我很不認同他總愛拿著自己考得還不錯的考卷去嘲笑同學。你說他驕傲，他居然大方的承認，還會當著大家的面嗆聲說：「對喔！我爸叫我不要驕傲。」有一次，阿班拿了滿分，一臉得意的走到班上考得最差的同學身旁，一把搶過那孩子的考卷，大聲嚷著：「你考幾分啊？哇！我贏你四十分耶！會不會太誇張了？可是－我不會驕傲的！哈！哈！」當下我真想衝過去揍他幾拳。
由於看不慣別人比自己好，驕傲的阿班沒什麼朋友。為了親近他喜歡的同學，阿班用非常特殊的方式交朋友，那就是「不停的煩」、「不停的鬧」，讓同學不得不理他。我看得出來，阿班很努力，期望能跟某些同學稱兄道弟，但是「熱臉去貼冷屁股」的情形時常發生。看到阿班人際關係挫敗，銳氣稍減，自己生悶氣的情形，我心中的想法是：「好呀！這就是他該經歷的教訓啊！」
一個學期過去了，我依舊採取軟硬兼施的方式教育他，但疾言厲色總多過好言相勸。不諱言的，管教他時，總會換來他的白眼、嘟嘴嘀咕，甚至大聲咆哮，而為了建立老師的威嚴，我理所當然對他特別嚴苛。雖然阿班對我還是有所顧忌，但我知道他打從心裡不服氣。用軟的他不愛聽，用硬的他反彈更大，這種情形在班上屢屢上演，有時確實讓我覺得無助。
在阿班六年級上學期時的某一天，我在課堂上講「生涯規劃」，鼓勵大家「發現自我」（舉例說明「繼續升學」與「出社會工作」的優劣）。我發現同學們對這個議題都十分感興趣。當我提到「考建中」三個字，我發現阿班的眼睛亮了起來。
「老師，我就是想要讀建中耶！」阿班的語氣似乎充滿了期待。我沒看過他有過這樣的眼神。
這時我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太好了！終於，終於等到挫他銳氣的機會了。這個令我的頭痛人物，我應該好好利用這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損一損他！」但是腦海中隨之而起的另一個念頭「阿班這孩子確實資質好、有潛力」，卻又激起了我愛才的本能。當下我毫不考慮的說：「阿班，你絕對沒問題的！我保證上建中對你來說，絕對沒問題！」
聽到我的回答，眼中充滿感動的他滿足的笑了，大聲對我說：「謝謝老師...」
老實說，我滿意他當時的反應，也非常慶幸我當時這麼說。受到肯定的阿班，自此竟然換了一個人，生活上的態度完全轉變，不但開始聽我的話、幫我做事，對待同學的態度也收斂許多，脾氣也不再暴躁。之後，我常找機會誇獎他，下課時，他也常常找我聊天，讓我有受寵若驚的感覺。我知道，我和阿班都「重獲自由」了。一直到阿班拿縣長獎畢業為止，我都很高興能當他的老師，他是我十分自豪的「作品」。
現在他已經畢業很久了，那一屆最常打電話問候我、告訴我近況的學生就是阿班，他的牛脾氣還是一樣。說真的，我真懷念他...
有時候我會想起如果那天，我做了另一個決定，現在會如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