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開的另一扇窗

高雄縣大社國小教師 黃春香
  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的望著你,耳朵仔細的聆聽著,臉上的笑容不斷的洋溢著......,這就是一年五班正常的明明。

  通常,我們每天都有一個不平凡的開始,他會帶著早餐進教室,邊吃邊往別人桌上抹,然後油油的手擦在鄰座身上,嚇得小朋友哇哇叫,四處逃離,老師只好天天早起上學去,只為了能趕得及控制他,以免釀成大禍。

  他不常洗澡更衣,常常是又髒又臭的來上學,所以一早的大事,就是教他先漱洗,然後教洗餐盒,洗襪子、衣服......等等,他會很用心的學習這些事,也做得很仔細,因為從小在寄養家庭努力照顧下,他一直是個愛乾淨的孩子。

  根據社工人員陳述,明明有嚴重的過動傾向,他會攻擊同學,教室裡任何一絲絲的吵雜聲,都會挑起他的高亢情緒,他會尖叫,會出手打人。最可佩的是,班上才一年級的小朋友,已經早早練就應對的好功夫,他們體諒明明有病,會幫著老師安撫他,協助他,帶點心慰勞他「今天很守秩序」,要是爸媽對明明感到不安時,還會回過頭來安慰大人不要擔心。

  每個上學日,我們會一次又一次反覆教導、安撫,讓他快樂的學習,有禮貌的跟老師、同學打招呼,甚至對幫助他的人說謝謝,他會一一做到,贏得老師們和家長的讚美,但是只要回到家,隔天就一切又要重頭開始了。

  原生家庭的不正常,一點一滴的腐蝕著他的正常因子,社工和學校提供了很多的資助,但卻無法改變父母年老,力有不殆的現況,母親精神不穩,家中謾罵不斷,更加速這孩子的不穩定狀況;常常我們路過他家時,會看見一幕幕驚悚畫面,爸爸持木棍咆嘯,媽媽對著他大聲吼叫,哥哥幫忙追著抓,可憐這孩子,就擺著一副奈我何的姿態,直直站立在馬路中間,瞪著一雙火紅的眼睛,跟他的家人對峙著、痴笑著......。而他,今年才剛過六歲啊!

  因為一早把冰紅茶當早餐喝,會讓他更無法安定下來,所以提醒他要像岡山家(寄養家庭)一樣,請媽媽買鮮奶,所以每天一進教室,他都會舉著一罐鮮奶,開心的跟老師報告,然後美好的一天就如此開始啦!刷牙、洗臉、整理桌面、抄聯絡簿......,他是如此的讓人喜歡著。

  除了承受不了噪音的干擾,他的正義感也很重,看到小朋友做了不守規的事,他會嚴詞糾正,還堅持要老師立刻處理;他喜歡畫畫,因此只要情緒太乖張,給他一張畫紙,情緒一定立刻穩定,而且畫得很好,有他獨特的表達方式。

  好幾次,他也會急筆振書,想寫下心中的話語,但是他真的無法寫下他想呈現的字句;做母親節卡片那天,他就這麼拿著筆,埋首寫下他所有知道的字和符號,直到被發現了,大家才一起幫他完成他想寫的話,然後在當天中午,他很開心的把卡片親手送給每個星期三中午,頂著大太陽趕來陪他午餐的寄養媽媽。

  最令人不解的是,為何他的學習能力和社會行為會如此退化?拼音和識字都無法趕上當年在寄養家庭中的能力?甚至會有攻擊家扶老師的舉動?其實,心裡也不禁懷疑著,這孩子是不是已經遺傳到媽媽精神方面的疾病了?

  剛入學那段日子裡,明明在班上所引起的噪動,家長也十分不安,這時候,我會運用每個機會,和小朋友一起找出明明的優點,讚美他,並告訴孩子們,明明是個生病的人,他缺少很多幸福,需要大家的幫助,如果發現他開始有脫序行為,全班就要安靜下來,讓他的好天使趕快出現。所以在教室裡就常發現,有人會靠在他身邊,溫柔的對他說:「明明,這樣不可以喔!」,碰到不會的功課,也會有很多小老師溫柔教他,他們不但不嫌棄,而且會回家向加媽報告今天明明進步了多少,也會帶糖果點心來慰勞他,其他像文具、衣服、襪子......,也不斷有人提供。

  為了讓班級教學正常進行,更為了補救家庭教育的不足,在入學不久,我就商請一位愛心媽媽進駐教室,全程陪讀。上半天課時, 留他下來,在下午進行個別輔導,並徵得社工同意,讓寄養媽媽在那段時間,遠從岡山騎機車到教室來陪伴他,風雨無阻的帶給他溫暖。

  從家長處輾轉得知,剛從寄養家庭回歸原生家庭時是當年8月下旬,他們因故被屋主趕出,一家人還在公園裡睡過好一陣子,直到最後找到承租處,生活才有個安定,但是最基本的家庭教育卻從無人能取代;這對明明來說,正是一種從天堂跌落地獄的大轉變,他把所有的憤怒、不安、孤獨......,全轉嫁到課堂上。

  為了平撫他高亢的情緒,我盡量不讓課堂呈現混雜的場面,當他發作時,教室要立即靜下來,而且要小朋友用體諒的善心包容他的異常,常告他的狀,只會讓他更躁動。

  有時候會這麼想,都臨退休年齡了,竟然還會遇上這種特殊案例,處處考驗著我的教學能耐,難道是我和他之間仍有段未了情緣?剛接班時,我實際上是每天都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家的,臨上班時又是一陣咕噥著,我何苦來哉啊!有時也會忍不住對他動怒,只是靜心一想,善緣需善了,既然他的家庭無法提供正常受教權,那麼就讓我來承擔吧!我每天為他誦讀「藥詩經」,甚至回向給他父母,說也奇怪,日子就這麼的一天天平穩下來,雖然問題依然不斷重演著,可是衝擊變少了。

   現在,即使沒人陪讀,我們也可以擁有正常上課的時刻了,下課時間,他也可以正常的和小朋友找到共同話題,天南地北的聊著,他的笑容明顯增多,而且為了保持好印象,每天進教室就立刻到陽台去漱洗乾淨,等待有人經過,他可以開心的和大家打招呼,有禮貌得很呢!只是,他的情緒出口,我們每天還是得小心翼翼,幫他找到適合的通路喔!

小朋友對明明的祝福
* 雖然明明的家庭不好,但是到學校他就會幸福,我會用雙手幫助他,直到他變聰明。(柯俊凱)
* 明明是我們一年五班最特別的人,雖然他交朋友的方式和我們不同,但我們還是要尊重他。他很可憐,可是只要他進教室來,我們就會給他一顆最美的愛心,讓他更棒。(林妤婕)
* 明明的家跟我們的家不一樣,當他的壞天使出現,他會罵粗話,可是只要岡山媽媽來了,他就變乖了。(黃建核)
* 當明明發作時,我有點怕,不過他這麼不幸福,我們可以幫助他,好東西跟他分享,因為我們都愛他。(陳禾)
* 我們願意把媽媽對我們的愛,分一半給明明。(巫云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