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達~~

禮記優質禮儀服務團隊負責人 余全福

  徐爺爺八十六歲了,壯的像頭牛似的,健保卡已經忘了擺在哪裡了,因為從來沒用過。但可別以為徐爺爺身體硬朗是吃了什麼秘方補品,說來令人難以相信,徐爺爺最常吃的就是饅頭,而且是一顆四兩重的山東饅頭,可能是大半輩子都在軍中度過,饅頭數慣了,一時難以忘懷山東饅頭那股味兒吧!
徐爺爺終生未曾娶妻生子,據他回憶,當年才十四歲時,家裡已經幫他訂了一門親,連新娘子的臉都不曾見過,大陸就淪陷了,揹著比人還高的槍桿子,隨著國軍到處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台灣;部隊不時的各地輪調,始終安定不下來,而等到安定了下來,卻已經要退伍了,此時年紀也有了,他更不想結婚。根據徐爺爺的說法,他是不想耽誤了人家的姑娘,萬一哪一天他兩腳一蹬,走了,可叫人家姑娘怎麼辦才好。而說到回大陸探親,他更是連想都沒想過,整個眷村的鄉親都回去過了,就他,連飛機怎麼搭都還不曉得呢!面對大家的疑問,徐爺爺自有一套他的見解:「回去幹啥?該死的全死光啦,沒死的也不認識,回去討個傷心啊!俺來台灣一輩子了,這就是俺的家,要俺探個啥親啊!」。

  要說徐爺爺是舉目無親,這也太牽強了,你聽,眷村裡哪個娃兒不是徐爺爺長、徐爺爺短的叫著;但要說寂寞,他還是挺寂寞的,尤其逢年過節家家戶戶團圓的時刻。但是即便如此,徐爺爺在眷村裡還是很受歡迎的:陳媽媽燉蹄膀會特地幫他留一塊帶油的;李媽媽滷牛肉少不了徐爺爺那一份;王媽媽包餃子會另外準備三十個韭黃的,這是徐爺爺的最愛。甚至村裡的人回去探親,也會順手帶回來故鄉的土味名產,讓徐爺爺解解思鄉之情。總之,他的人緣之好,就像大家說的,要選個村長都沒問題。然而說徐爺爺不思念故鄉也是騙人的,畢竟鐵漢也有柔情的一面,看著別人家和樂融融,難免神傷,隔壁家小毛就曾經在半夜起床上廁所時,看到徐爺爺望著故鄉親人泛黃的照片偷偷拭淚。

  無論春夏秋冬,徐爺爺就是那長袖、短袖兩套衣服輪替著,家裡的陳設更是簡單的可以:一只用了二十多年的大同電鍋、一張自己用鋼骨組合的床、桌子椅子是垃圾堆撿回來修理的、外加一部小收音機,這就是他全部的家當了。有時鄰居看他省的可以,會戲謔的說:「老徐啊,錢花了才是自己的,省著是要帶去和閻羅王會帳啊」,這話說久了,只見徐爺爺也不搭理,眾人覺得沒趣,也不再多說。
在今年入冬以來,不抽菸的徐爺爺患了咳嗽症,白天咳,半夜也咳,他嗓門兒大,一咳起來那可是驚天動地的,咳得鄰居心都揪在一塊兒了,讓他看醫生去簡直要他的命,一直到那天猛然咳出血來,眾人一看情況不妙,趕緊招了一輛計程車,押著他去醫院。但是這一去,徐爺爺就沒再回來過,醫生說徐爺爺得了肺癌!在醫院裡待了兩星期,人就走了。醫生說這病絕對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可能是徐爺爺一直強忍著,也可能是他不想麻煩人家,反正這就是他一慣的作風。

  徐爺爺停屍在殯儀館,鄰居們趕回眷村幫他整理屋裡的雜物。其實也沒啥好整理的,就那幾樣東西,打理一下也就是了。然而就在整理東西時,陳媽媽從床底下拉出了一個木頭箱子,箱子外頭乾乾淨淨的,那付銅扣子被摸的很光亮,應該是常常被開啟。打開箱子一看,最上層放著一疊照片,照片底下有一個信封,而最下面竟然是花花綠綠的大疊鈔票。眾人會同了村長打開信封來一看,裡面赫然是一張身體健康檢查報告和一封遺書。原來徐爺爺早在半年前就知道自己得了肺癌,而且是末期的,他知道治療這個病要花很多錢,而且也好不了了,為了不想讓大家擔心,就一直隱忍不說。而更讓眾人驚訝的是,徐爺爺把這許多年來所領的月退休俸都存在木頭箱子裡,因為他不相信銀行,寧可藏在家裡,總金額約有兩百多萬元。他遺書中交代,身後事一切從簡,骨灰灑在眷村那棵老榕樹底下就好了,而剩下的錢全部捐給慈善團體。
鄰居們遵照徐爺爺的交代處理了一切,喪禮就在眷村的聯誼中心舉行,簡單莊嚴又哀淒。那一天,眷村裡所有的人全部到齊了,就連外出就學就業的孩子們,或是已經搬走的老鄰居們,也都趕了回來。沒有一般喪禮的繁文縟節,有的只是鄰居們對徐爺爺的無盡追思;供桌上奠祭的食物更是眾人對徐爺爺的一份最後關愛:有陳媽媽花了四個小時燉煮的帶油蹄膀;李媽媽精心挑選半筋半肉的滷牛肉;而王媽媽也特地包了一百個韭黃餃子給徐爺爺帶著路上吃。看著香爐裡的香燒了一半,估量著徐爺爺大概吃飽了,由村長抱著徐爺爺的骨灰,在眾人的目送下,灑落在老榕樹四周的土地上。此時,一陣風吹過榕樹梢,沙沙作響,眾人彷彿隱約聽到了徐爺爺爽朗的笑聲在空中響起!

  在每年的清明節,大家夥兒都會準備蹄膀、滷牛肉、韭黃餃子外加幾顆山東饅頭,圍坐在老榕樹底下聊天,談談徐爺爺的往事。至於燒金銀紙錢…那就免了,徐爺爺一生積蓄都捐給了慈善機構,乾乾淨淨,又何苦燒紙錢讓他徒增困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