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相呼

 

文藻外語學院推廣教育中心主任 賴昭志

  齊白石有一水墨畫「他日相呼圖」,構圖簡單,兩隻小雛雞爭食一隻蚯蚓,題詞發人深省「他日相呼」,落款不贅一字,祇白石兩字下蓋四方印。 就雛雞畫法而言,誠如李霖燦命之為「四塊瓦法」。兩隻小雞的背部都是四筆交待,尤如對小雞身體結構加以「因式分解」,而蚯蚓在二隻小雞互不相讓的嘴喙拉力下,頭尾兩端仍做掙扎奔突狀。整個構圖行筆簡意深遠。「天地不仁,以大地為芻狗」,苟如此,齊白石大半生是處在終年爭戰不休的中國,齊翁目視所及,遍地鋒火,無日有之,心有所感,行之於筆,訴之於詞。他日相呼訴之於人類,恰如曹丕稱帝,逼弟七步賦詩,曹植遂以「煮豆燃豆箕,豆在斧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而免殺生之禍。

  他日相呼用之於自然,有感於1997年春偕二友人遊桂林,探訪嶺南之巔-海拔2412公尺的貓兒山,順道走訪位在1900公尺的三江(資江、灕江、潯江)之源鐵杉林公園,去尋江源。令人稱奇的是全區未見大樹,因受山勢高聳無屏障之故,高山風將全區樹木高度削在同一水平線,而呈矮化狀態,若有突出的部份就受狂風削掉,使得原本高大的鐵杉喬木也變得矮小,並與灌木相互依存同步增高,枝幹彎曲型美,樹身佈滿苔蘚,猶如百歲老人俯身。這是自然界的俯仰謙卑,抗風勢互依成長。自然界中透露出「浮頭損角」互為依存共生的道理。

  他日相呼表現在男女情愛歌詠對唱,更為動人。深入廣西傍水而居的侗族寨區,聽那遙遠的男女情歌對唱,為之一痴。人類聲音中有許多夢囈、咒語、惡口、巧言,更有許多淫聲、蕩吟、流言、噪音。於是只有遠離人間走向自然始聞天籟,遠離文明走向鄉間始有鄭音。就在侗寨,我們一面享用「無侗不酸」的侗家風味餐,另有侗族姑娘的情歌對唱小調,於是大伙融入其中,和著、唱著、鼓應著許久以來的綿綿情意。

  台灣是政治主張多元分歧的社會,國家概念無法形成共識。長期處在「雷聲動、戰鼓響,今天誰也不怕誰」的處境。只有災難使對立雙方曾經共同面對互為呼擁。如九二一大地震,人人捐輸可見一斑,但政治活動迅即泯除彼此共識的延續。余秋雨「流放的土地」中,特別提到流放東北的清朝官員與反清義士結成了好朋友。「政敵不見了,民族對立鬆懈了,只剩下一群赤誠相見的朋友。」
所謂「生經多難情愈好」這種珍貴的友誼把人們凝聚起來時,「我」的自問變成了「我們」的集體思索。「我們」,憑藉著患難與共,才能求得靈魂的安定。難道只有面對苦難顛沛,才能凝聚著他日相呼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