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學生機會和希望

美和中學校長 涂順振

  國寶級文學大師黃春明先生,先後被數所學校退學,最後竟還能轉入屏東師範,並蒙張效良校長點化其靈秀的故事,令我感同身受又感動敬佩!但我一直對他退學後還能轉學報考師範一事存疑,因為我初中畢業時,想要報考屏東師範,因有記過紀錄,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而望門興嘆! ( 後來我問一位黃大師的屏師同學,轉學考試可能沒設限退學或記過不得報考 ) ,我年少輕狂,與黃春明大師一樣,天生反骨,好打抱不平,尤其當年因閩、客同學衝突,我也與記過、退學結下不了之緣。

  後來我考上屏東某省立高中,又因閩、客同學衝突嚴重,捲入糾紛打架被記過,後來於民國五十四年六月間某日,有一位客家同夥,屁股被刺一刀,我剛好目擊,正要刺第二刀時,慌亂中我就地取材,順手拉倒撐樓板的木樁 ( 當時因嘉南大地震,學校樓板龜裂,用電信桿撐住 ) 而打到兇手的肩膀,兇手反身刺我,我迅即翻身從二樓跳下而幸免!後來我跑到訓導處,見同學血流如注,我脫下內衣堵住其傷口,與教官協力扛到校門口,剛好攔住一部空軍吉普車,就近載往空軍醫院急救,當時因流血過多,已呈休克昏迷狀態,若非空軍醫院急救及一群同學緊急輸血,一定鬧出人命 ( 因為動脈斷裂並刺穿膀胱 ) 。

  校園發生喋血事件,在當時可是大新聞,校譽蒙羞可想而知,我也因此被傳到法院作證,我當時還以為因救人有功,學校一定會記大功獎勵,未料八月學校新校長到任,不久我就收到學校通知:「操行 59 分,經第八次訓導會議決議勒令退學。」我當時一再思考,我只記一次大過二小過,也很少缺課,不可能操行只有 59 分,推測可能是新校長為整頓校風,「擒賊先擒王」而殺雞警猴 ( 那位校長是一位令人稱頌的辦學績優校長 ) ,因已近八月中旬,在徬徨又毫無準備下,臨時參加台北建中等八所省中聯合招收轉學生考試,雖然錄取第四志願學校,但因無心向學旋即響應政府號召,而於十月下旬提前入營當少年兵。

  民國五十六年,從小金門退伍已是十一月中旬 ( 因移防演習而延後退伍 ) ,在家又蹉跎了一段時日,原準備報考台灣電力公司基層員工,但一看簡章,記大過不得報考,拜託初中母校的訓導主任,請他把操行紀錄改為小過又被訓誡一頓,想起當時我到省中報到時,操行紀錄只記小過一次,於是就近找原省中鄧國柱教官,拜託他取回我原只記小過的操行紀錄,但鄧教官卻鼓勵我繼續上學,言談中對我當時學校違反學生人權,無法保護我有所欠歉意,並介紹我到某私立高中讀高二,只讀了二十多天學期就結束了,所幸當時學籍管理不嚴而得以銜接,不久我也就近轉入美和中學,因緣際會而改變我的一生!

  在美和中學畢業前夕,學校爆發職員漏題事件,我認為學校漏題在先,為替八位留級同學爭取參加畢業考的的權利,因不得要領而領頭罷考,此事在當時威權時代可是大事情,因訓導主任聲淚俱下規勸而心頭一軟,帶領同學重回考場。大學畢業回到家鄉,正感何去何從之際,母校美和中學徵聘一位歷史老師,我因讀政治系,既非本科系又非相關科系,尤其當年罷考事件,一定讓師長留下負面印象,因此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報名,未料老校長李梅玉先生及幾位主任等師長,卻破例聘用我!

  得之不易及感恩之心,讓我特別珍惜而努力,也因特殊機緣,經常陪伴創辦人徐傍興博士及李梅玉校長,聆聽倆老智慧之言,在潛移默化中而蒙其德澤教化,而逐漸洗滌淨化心靈!或許是我年少輕狂的特殊成長經歷,面對一些調皮的學生,總是與一般循規蹈矩、品學兼優成長的老師不同,從事教職 37 年,一向堅持不以記過處罰學生,早期每學期末操行評審會議時,為了保護操行丁等的學生不被勒令改變環境,不惜與同仁唇槍舌劍爭論,也時常為民主表決結果,不能給予機會而感嘆「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也‧‧‧夫常求其生,而世常求其死也‧‧‧」! ( 歐陽修《瀧岡阡表》 ) 從事訓導工作六年期間,畢業校友因求職申請操行成績,我都會設法把不良記錄塗銷;有一位眾師均認為冥頑不靈,經我俱保而留校察看的學生,警專畢業後提著一籃父親改良的無仔芭樂感謝我,我還建議他轉送給教官。至今經營校務,學生〈獎懲辦法〉之訂定,除了家長及每班學生代表出席外,也請人權團體代表列席提供相關意見,校規中,「妥瑞氏症」等特殊學生不處分的規定,就是採納人權代表的意見。當時學生代表建議對抽煙的同學記二次大過重懲,我還是與學生溝通以小過處分,但在實際執行上,初犯通常都以規勸輔導處理,學生被記過,也儘量以銷過給予機會;每次被勒令改變環境的學生申訴會議,我一定先為沒有教好孩子向家長致歉,並懇請與會同仁,儘量再給予機會。

  或許本校的民主、人性及多元化,漸受外界的肯定,近年來一些人權團體的成員,特別將子女從市區送到鄉下的本校就讀,去年三月份之《親子天下雜誌》也專題報導本校。幾年來本校接收了幾位相關團體轉介的人權特案學生,也都在本校輔導老師保護輔導下,慢慢走入正軌而順利畢業。

  所謂「徒法不足以自行」、「法律之效有時而窮」,因老師有愛而點化冥頑的例子實不勝枚舉,給學生機會和希望就是教育。我時常利用機會向學生講述日本宮本武藏,在追求武道的過程中,得之幾位高僧點化的故事,身為經師、人師,培養並激發學生「質樸、善良和真實」的生活態度和觀念,才是孩子有朝一日脫胎換骨,化羽飛翔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