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沈默~漫漫長路共她行

光寶認輔國小團隊志工 梅兒
  我早該清楚自己內在的種種衝突與著急,來自我有所期待。如果她終究無法和同學互動,當我的期待,不如預期,甚至落空時,我如何看待自己?

看見盲點
   對於資深的認輔志工來說,我應該算資淺的後進晚輩,進入認輔團體,已有三年半的光景,剛開始只是很單純的想讓自己的生活模式有些改變,漸漸我從所上的課程中一次次看見「原來的我」,是那麼的不同,那麼有力量,於是我將自己重新「歸零」學習。
   每期課程結束前的回饋調查表,我總是游移在「服務對象」間舉棋不定,難做抉擇。兩年半前我開始進入小團輔的服務活動,目前已漸入佳境,但個案陪伴一直讓人望之怯?,「因為我不知自己能幫她們什麼?」。於是,在某種機緣下,我願意挑戰自己的擔憂,可是當我接觸到認輔個別陪伴時,心中其實還是有許多的擔心害怕,明知所受的訓練,對於作「陪伴」這件事,早已足夠,卻始終有種莫名的壓力。我很清楚戒慎恐懼的心,來自於這股壓力。曾以為「自己選擇」、「放下」這兩件事做得很好,卻始終看不見「對自己好」的盲點,透過這些年的學習,經常會有種聲音告訴自己,「當我無法好好愛自己,如何去愛別人呢?」。

遇見沈默的天使
   九十三年十月,我接觸到一位九歲的小女孩(化名天使),看著她清秀甜美的臉龐,很難將她和症狀做聯想,據診斷她是一位選擇性緘默症的孩子,這是我認輔陪伴的第一個孩子。起初,我對她的了解不多,單純以為只是轉學生,在校不喜歡和人群互動;一直到在班上見到她,直覺上告訴我,我遇到了「難題 」。她的脖子始終以90度彎曲低著頭,我可感受到因我的接近,她的身體不斷的抖動,我蹲下身,自我介紹並伸手邀約,卻無任何的回應,只是看見她的手和身體抖的更厲害,我無法聽見她說「不」,更別談讓她離開座位。
   在和天使接觸的第二次後,依舊無法順利帶她,藉由拼湊她們班上愛心媽媽的片段訊息及輔導室的一些背景資料,我向輔導室求援,我的經驗是不足的,對她的了解是這麼匱乏,我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進行,我是真心心疼這孩子,卻無能為力,不知如何做,我的著急,甚至讓打退堂鼓的念頭,不斷湧現,當下我只想承認自己的無能,選擇放棄。
   感謝資深夥伴及輔導組長給我的鼓勵與支持,我才能有機會陪伴天使至今,而且是愈來愈好,雖仍有些困境待突破,但這種倒吃甘蔗的感覺,讓我有源源不斷的動力,也讓我自己陪伴的功力,愈見成長。
手牽手逛校園
   陪伴的過程中,剛開始為了讓她放心參與及有安全感,我們先請老師選一為合適的孩子協助,一起和她參與三年級小團輔讀書會﹝實際上,是讓她能接觸繪本故事及習慣於團體互動﹞,經過一次的活動,天使不願再去,因為在團體內,她是害怕焦慮的,不斷抖動身體及抓著我的手、不時眨眼及緊閉眼睛。
   於是我重新做了另一項選擇──逛校園﹝我發現當離開教室後,她的步伐變快了,也願意逛校園﹞,我們「三人行」穿梭在校園內,透過介紹校舍景觀,我和另一位孩子互動,不時問問她的看法,她有時會以點頭、搖頭回應,當然我是頗有目的的介紹一些需抬頭看的東西,希望她抬頭看看,但似乎很困難。校內的花草樹木及周遭的環境變化,其實是有吸引力的,但她始終低著頭。
   我不斷地思索,上網找資料,了解症狀的成因,當然已超越陪伴的範疇,但我深信只要我願意耐心陪伴,她會感受我的誠意,打開心門信任及接納我。所以就如同我喜歡牽著自己孩子的手一樣,我也喜歡牽著她的手,讓她感受我的溫度。
   每次我到教室接她,我總是習慣於走後門,我蹲下和她說話,縮短我們的外在距離,漸漸地不再感覺她因我的接近而身體抖動,我習慣讀黑板上的聯絡事項,讓她能完成抄寫後,安心的和我走,她的記性不錯,寫字速度也快,所以耽誤的時間不多,於是,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做別的事。另一位孩子的協助對我有很大的幫助,接觸的一個月後,我感覺她已接納我,於是我又做了另一個改變,三人行到圖書館接觸「繪本」。

努力發聲
   我們的晨光時間,那幾個月都在圖書館中渡過,輪讀繪本讓我有機會聽見她的聲音,即便是哽咽微弱的,但我看到她一直很努力想讓我們聽清楚,對我而言是震撼的、驚喜的。在她發聲之前,我是讓她用寫的告訴我想法,我感受到她幽默的一面,所以我一直鼓勵她和我們輪流共讀繪本。我愈來愈相信陪伴就是傾聽與耐心等候。她的聲音愈來愈清晰,每回的陪伴都會有新的發現及改變,猶如讓我服了「大力丸」。
   她愈說愈多,談的話題也不限於繪本內容,可是有件事,一直困擾我,遲遲未能改善:每次我送她回教室時,愈接近教室,她的步伐就會變得遲緩而沉重,她的身體縮在走廊旁,頭更低下,每每讓同學硬拉回教室,看到她無助的眼神,而我是無力的,再多的話,那一刻也幫不了她的忙,總覺將她抱得「暖暖」的後,又不得不將她推進似乎「冷冷」的教室,縱使有再多的不捨,我還是推了。
   升上三年級,不只換了新班級,學校也特別安排一位非常用心的班導師,我和天使的互動模式由「三人行」變為「一對一」。新的陪伴方式,我們有更多交談的時間而不被干擾,她已能很清楚告訴我她的事,我們很少用寫的,我們一起讀繪本,也一起玩遊戲、說笑話、聊家中是非及談感覺與想法,但有些問題,她會迴避。她喜歡畫圖,也畫得很好。會幫忙我做點事,將東西歸位、拿東西。也不那麼排斥遊戲室裡有其他人的存在,儀態顯得比較自在。
   她的頭抬高了,但晨光時間結束後送她回去,一旦接近教室,她的步伐就變得遲緩而沉重,並習慣性將她的身體縮在走廊旁,這始終是無解及困擾我。現在的老師對她很用心,每天會花一點時間和她單獨相處,這些對我幫助很大,我們常會交換心得及意見,並互相打氣,即使是一片陰霾,我們堅信一定會撥雲見日,只是需要時間。
靜心等待
   學期初,學校特別安排了社工心理師,針對天使做個案研討,這對老師及陪伴媽媽,注入新的動力,開啟我們另一種認知及調整。期末個案研討,更感謝黃素娟老師的提醒與指導,我一直執著外在所見的現象﹝低頭、不進教室、拒絕和同學交談、自己無法決定要不要去上廁所...﹞,卻忽略「自我覺察」,豁然間我有種輕鬆的感覺。
   我早該覺察「為何自己這麼希望她快樂?」「快樂,對我而言代表著什麼?」「為何我不曾覺察自己背後的那個『殼』?」「為何自己會有這麼強烈的想法?要求她能正常的走進教室,期待她能和同學互動」「朋友+互動=快樂?」,現在的我,又對她做了什麼,就好比一隻蝸牛漸漸長大,慢慢地尋覓合適她的殼,而我卻急著幫它的忙,強拉它換一個我自認合適的殼,我所做只是幫倒忙罷了。天啊!我早該清楚自己內在的種種衝突與著急,來自我有所期待。如果她終究無法和同學互動,當我的期待,不如預期,甚至落空時,我如何看待自己?
   我了解到若事已至此,我會選擇放下、耐心等待,畢竟我盡力了。我無法指導一個孩子的生命,但我能用溫柔的心,輕撫她的內心世界,給「它」安全的庇護,我已看見她為我開了一扇門,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我無需強求,只需靜靜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