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巨人

鐵球的杜鵑窩部落格/作家 鐵球(鍾溫美)
  「心目中的巨人」是指在我心目中偉大的人?還是在我的生命中影響我深遠的人?你知道,我只認識童話故事《傑克與魔豆》中的壞巨人;他從高聳入天的那棵魔豆藤蔓上摔下來,死了。童話故事書上寫著:他是一個小氣鬼,也是個大壞蛋呢;我真的只知道這個巨人。

  真的不知道什麼人可以影響我的人格、我的成長、甚至...我的生命,然後,讓我以為他是巨人,我心目中的巨人。猶如脫韁的野馬,我不怎麼好管教,很難被馴服的。

  等等,我想起來了!我可以說說我的外公,還有我的外婆?在我還是那個好小好小的小女孩時,疼愛我的外公和外婆就是我生命中的巨人。 外公的身形並不高大,但當我只是個瘦不拉嘰的小小孩時,寵我、愛我的外公在我眼中,當然是個強壯的像棵大樹的巨人。而外公的老鐵馬(腳踏車)則是那匹永遠不會疲倦的坐騎,讓巨人守護著坐在前面橫槓上的丫頭,帶領著這個好奇寶寶認識這個花花世界。   沒有達達的馬蹄聲,鐵馬上的巨人帶著無聲的笑意,滿足住在忘憂城裡的小公主各式的刁蠻要求;我的巨人讓我知道什麼是被愛的感覺,一種唯我獨尊的驕傲--我是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寶貝。  

  當日頭炎炎,小丫頭玩累的時候,老鐵馬卻沒有喊累,並且把我們祖孫倆帶回市場內屬於我們的那片領土;一個要繳清潔費,但屬於我們掙錢且覺得快樂的地方。   外公外婆在市場裡有個賣布的攤位,攤上擺著各色花樣的布匹,一落落圍繞著這爿小小的領土,創建成一個屬於我們祖孫三人的城池。那些更高貴,更美麗的布匹更是被攤掛在身後的橫桿子上,成為製造著神秘的簾幕,簾後躺臥著的則是我這個不解世間疾苦的小公主。   沒有垂簾聽政,因為我的年紀不大,聽不懂大人們的談話,更遑論插嘴發言了。小公主這時正在什麼享受一個人的秘密樂趣--簾後的我,看著陽光把外公外婆與婆婆媽們的身影映這些美麗的花布上,像是看著一幕幕無人操控的皮影戲。   這場皮影戲可清晰的看見外公外婆與市場上那些阿姨、嬸嬸們的互動,但卻極少聽到外公或外婆的說話,只看見這兩個巨人的手正勤快的拉開布匹丈量著。從這些婆婆媽媽阿姨們的愉快說話及笑聲中,我知道他們是滿意這兩個巨人的服務的。   從布幕上映著的身影看來,好似可以看見外公外婆的嘴角也扯開一抹微笑的弧線?我張大眼睛欣賞著外婆的影子,她正拿著木尺丈量著布匹的尺寸,專注的眼神、輕微卻穩健的力道拉扯著軟布,一木尺一木尺的移動著往抖開的布匹上丈量著。   終於停下了。我看見外婆放下了木尺,捏起了正確尺寸的一角,外公的身影這時抓住了另一角,當他們的身影重疊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我喜歡看到的那個畫面:剪刀俐落的划剪過布匹時的順暢,那一聲「嘶......」刀刃滑移,似乎正跳著卡通影片中的華爾滋一樣,令我好生期待。 等待著看著另一場好戲上場的時候,怎麼看見外公外婆緊捏著正確位置的那隻手又往前移動的一些尺寸?   我好奇快速的掀開花布簾幕的一角,看著皇宮之外的真實人間,總是看見在最後正要剪下的那一刻,外公外婆會雙手鬆鬆的多剪上好些布送給顧客。   不知怎麼的,那些顧客阿姨們臉上滿意的笑容,總會在她們離去之後,換來那時小小年紀的我,心上泛出一股莫名酸楚的疼惜與不捨--外公與外婆莫不是變不聰明啦?每次老是演出相同的戲碼與結局,賠本生意也做的如此專注開心?我不懂!更何況外公外婆總在送走顧客之後,嘴角還是帶著那抹滿足的笑容,然後在整理那些被挑選抖亂的布匹時相識,笑意久久......滿足久久。

  或許彼時的我並不明白,外公外婆在丈量時的放水贈布動作就叫做「吃虧就是占便宜」。沒人教我這個道理,但是隔不多久,年紀小小的我就是明白知曉這個學問;因為外公外婆待人時的「吃虧哲學」為我帶來各式各樣的福利。   吃切仔麵的時候,我的湯麵上總是會多上好多片香甜的肉片,別個攤位上的大叔、大嬸,人人總會塞上那麼些零嘴給小嘴甜甜的我。而外公外婆總是笑呵呵的看著我跟人家說聲謝謝。    老人家平日與人互動,總是笑瞇瞇地主動跟人家打招呼:「勞力,多謝」不離口;我很乖,很聽話,我也學會了,也照著做。我不會彆彆扭扭的小家子氣呢!多年以後的現在,我也這麼教我的小孩:要有禮貌,要主動跟人家打招呼,態度要大方。   外公與外婆的好人緣與獲人敬重,讓我在多年後明白,在他們身上我學到了什麼。我個性中的敦厚與善良,謙恭有禮貌應是由此生成。   外公外婆雖然不識字,但教導我的事情都不是用說的,而是讓我用心去體會他們的用心良苦。寫著寫著...我就忍不住掉淚了,因為成長之後才發現:再也找不到這般無私且滿滿的愛了;但是,我會永遠記得他們的善良敦厚與無私付出的愛;我會複製這種感覺給我所有的家人、朋友與孩子──愛,是不求回報的一份心甘情願。   或許在我無法了解巨人所代表的明確意義,但是每每想起小時候備受寵愛與現今的孺慕之情,我確然知道生命中影響我最深遠的這兩個人,應該就是我的巨人--我思念的外公、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