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覺得都市人的生活很辛苦，每天要和時間搏鬥，要和噪音角力，和混濁的髒空氣妥協，還要向鄰居示好，以便期待必要時能守望相助；在彼此隔起的高牆當中，努力搭起友誼的橋樑，你既不能讓鄰居知道太多你的事，也不能不讓他們知道一些你的想法。

　　譬如某一家的冷氣機滴水，晚上吵得讓你徹夜難眠；某一家的排油煙管對著你家吹，讓你不得不緊閉門窗；某一家的臭水溝從來都不清洗，弄得臭氣四溢；共同的水塔水髒了，有礙飲水健康；鄰家的小孩沒有隨手關門，影響住戶的安全；除非你要忍受痛苦，做一位鄉愿的住民，否則，你實在沒有必要繼續保持沉默而活得那麼辛苦，因為很多的權益不會平白的掉到你家的後院。

　　我喜歡悠閒，卻看見大家都像陀螺一樣的忙碌；我喜歡走路，卻看見大家都不得不騎車開車；我喜歡寧靜，卻看見許多地方喧嘩叫囂；我喜歡井然有序，卻看見許多地方推擠髒亂；我喜歡具有宏觀的電視節目，卻老是轉到整人、怪誕、低俗的頻道，我喜歡數百年古樸恢弘，空間協調，充滿歷史記憶感的建築，卻看見具有歷史色澤的廟宇，被粉刷得面目全非。

　　我知道抱怨是最不切實際的想法，只有多數人的徹悟才是最好的期待，因此我試著讓自己做一個都市忍者龜，換一個角度來和自己的環境互動。也許我為文發出微弱的聲音，也許我對子女敘述我的期待，也許我寄出一篇投書給報章雜誌，打一通電話給里長或區公所，也許我利用被邀請去演講的機會提出見聞來和聽講的來賓們討論。我努力的做一些在子女們看來像「蝸牛爬行」的工作，但我總是樂此不疲，因為我知道多一朵花朵，少一堆垃圾，多一分關懷，少一分責罵，這個世界的未來將更值得期待。

　　聽朋友抱怨自己居住的環境，看來他的遭遇一定和我大同小異，所以選擇遠走高飛，用逃避來做不滿的回應，我沒有理由質疑，那是屬於他個人的決定和自由，無論如何都要予以尊重，但我的心裡還是有另一個想法。

　　固然我也深愛國外的某些城市，我和那裡的某些環境或某些人，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曾經醉心於陽光投射在林蔭下的草原，徜徉在鐘聲嬝繞的教堂前面，曬著太陽，欣賞覓食和飛翔的野鴿子，也曾經擠在人群裡圍觀街頭藝人浪漫抒情的表演，我曾經非常羨慕他們給孩子最低壓力的學習環境。

　　不過，仰慕歸仰慕，我還是無法迴避一些現實的考量，畢竟，自己當下只不過是一位過客，不是一位落腳者，就算自己是一位落腳者，還是要承受一些文化失根、膚色迴異，又必須背負鄉愁的旅人，終究有一分不盡踏實的感覺和情感上的漂泊與失落。

　　做為一位都市的小民，有時難免捲入一些無辜的憂懼或傷愁，不過多半能在情緒沉澱之後，發現自己更深愛那種熟悉與根植在這塊土地的感覺。見證過的歷史，見證過的哀樂，都會讓自己在情感上更貼近斯土的脈息，無論它是醜陋還是美好。

　　我暗地裡自嘲是一個快樂的都市忍者龜，都市子民的求生之道，我始終相信「有愛則美」、「有夢更美」，前者寬心接納，後者真誠期待。

（本文取材自「智邦出版社」出版，胡順成著《快樂只是幸福的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