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女性典範

新莊國小老師 蔣瑞洳

  我的母親的名字很有趣,前面兩字念起來是地名,楊梅,後面兩個字念起來是植物,梅子,婚後依照當時的習俗慣了夫姓,叫蔣楊梅子。

  媽媽的故鄉在台南海尾,外公有一大片的魚塭,在當時大家都務農牧漁的年代,不算豪門,但也是中上家境,媽媽年輕時代是附近幾個村莊中的知名美女,在媒妁之言的當時,外公家提親的人絡繹不絕。我曾好奇的問媽媽,當時家境好又美麗的媽媽,怎麼會許配給家中一窮二白、素未謀面的父親?照媽媽的說法,是外曾祖父的意見,面對當時許多豪門的提親,外曾祖父一概拒絕,他說:「我們家不娶有錢人,也不嫁有錢人!」當時外曾祖父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已經無法考證,但我知道這種對錢淡薄的想法,影響了媽媽,所以當外公把所有財產都分給舅舅們時,她並無一句怨言,在舅舅未恪盡孝道時,跟阿姨們一起負起養育外公的責任。
年輕時父親不只是窮,而且訂婚後,身體突然生了急症,沒法迎娶母親,母親就在家中,一等等了好幾年,「怎麼會沒有取消婚約呢?」現在教育下的我,認為既然沒有感情基礎,父親身體又如此不好,這場婚姻當然會有變化才是。沒想到母親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我,說「都已經訂婚了」。聽說最後還是外公家軟硬兼施的堅持父親來迎娶,才成就的這一場婚姻。

  父親的高中學歷,在當時是可以在學校任教的,也通過大會社的考試,但父親為改善家計,選擇從商,其後更帶著媽媽及初出生的大姊,上台北闖蕩。媽媽婚後,從能幹的大姐變成長媳,操持的家事不僅增加,沉重的家計,更讓沒為錢煩惱過的母親傷透腦筋,有好長一陣子,最怕親友從南部來,因為突然增加的人口,會讓本來到月底就需就舉債度日的日子更加捉襟見肘。但母親從沒抱怨,隨著父親,從年輕操持到老。讓我們後代讚嘆的是,不管是在父親年輕時窮苦的創業時期,或是後來父親事業有成時,父親與母親,從不會以金錢評價人,對經常前來借錢的朋友,與偶而來訪的富豪,都是一樣的親切而不阿諛,不嫌貧愛富,也不仇富偏執。

  雖然在經濟上是困窘的,但在情感上,父親給了母親所有女孩所能夢想的深情與尊重。美麗的母親雖然任勞任怨,刻苦耐勞,但脾氣暴躁,且容易吃醋,寬厚的父親,總是竭盡一切的包容。國小學歷的母親,在帳務上並沒法為父親分擔,但因為母親在一場吵架中說過:「我們家不需要用女會計」,父親這輩子,都只用男會計,即使生意越做越好,都還是沒請過女職員,從會計、秘書、到業務,清一色都是男性。

  父母婚前是沒有感情基礎的,但由於父親的包容與母親的深情,造就了一份最美好的婚姻,他們的感情,是我此生見過最好的。可惜因為父親一直沒有起色的身體,讓母親的生命,一直有著陰影。父親最後幾年,母親陪著父親到人生地不熟的大陸求醫、甚至常住數月,所展現的堅毅,讓我們這些當時還在求學的子女,既心疼又放心。

  父親僅54歲就突然過世了,母親的傷痛,是言語無法形容,至少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母親在晚飯前,都要進房哭一小時,才肯停歇。有好長一段時間,母親似乎都無法集中精神在特定事情上,處在恍惚狀態。幸好時間是最好的醫生,慢慢的母親還是走出了傷痛。隨著念佛修行,母親火爆的脾氣也逐漸改善。

  父親過世大約十年,母親的好朋友偷標走了她的會錢,這120萬幾乎是母親全部的私房錢,做律師的大姊,要幫母親要錢時,母親說:「十年前你父親過世時,你們都還在讀書,我身上一分私房錢也沒有,現在妳們個個都會賺錢了,我還需要擔心甚麼?他能還就還,不能還就算了」幸好那個阿姨並沒有辜負母親的寬容,花了幾年的時間,還清了這筆錢。

  德祥蔭子孫,善良寬容的父親和母親,為我們累積了福報,讓我們這些子女的人生路,一路順遂,而母親所展現的舊時代女性的堅韌及寬厚,也有讓我們這些自詡新女性的女兒們,心中有著真正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