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庫克的兩朵花

基督教和平工作隊/伊拉克義工 袁志君

  吉爾庫克(Kirkuk)是伊拉克內重要的石油城市之一。當我們從有坡度的公路接近吉爾庫克時,看到的先是兩處噴吐烈焰的火柱,籠罩城市上空的煙塵。進入吉爾庫克東北方的大門,迎接我們的是戰士的遺照,一位Peshmerga頭目,曾經領導庫德族戰士反抗伊拉克軍隊; Peshmerga的庫德語意思為"面對死亡的人"。

  阿薇桑的車已經在拱門旁等著我們,領者我們的車停放在安全處,然後我們搭乘有吉爾庫克牌照的車到集合地點。在吉爾庫克不能隨便路邊停車,因為被挑選上而放顆炸彈就慘了。

  阿薇桑約了幾位在吉爾庫克活躍的女性工作者跟我們碰面,了解在當地工作的狀況。

  阿薇桑是一位詩人,媒體工作者,與婦女庇護所成員。2003年以前她是家庭主婦,之後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而開始創作與參與媒體活動。莎桑是Raad 基金會報紙"未來伊拉克"的記者。她特別關注社會與環境議題,目前正在進行有關婦女健康的報導。她參與媒體與非營利組織的理由是"生存"。

以下是媒體工作者阿薇桑與莎桑的分享,日期是2009年12月29日。

如果你是吉爾庫克省長,你的首要工作會是?

阿薇桑:我會提供社區基本需求的服務,例如水,電力,與安全,工作機會,還有麵包給成長中的兒童。目前失業率非常的高,成為嚴重的問題,也與暴力事件居高不下的情形有關;還有小孩被家長要求輟學,他們在街上賺錢。我也希望能組織社區形成團體,隨時向政府反應問題與需求,並且讓政府不能忽視他們。現在的政府不管居民的需求,而且用許多的藉口推卸他們的責任。例如,你看我們的社區道路還是泥地與坑洞,路邊隨處是垃圾,政府說住在這裡的人太髒了,所以不提供服務。還有,我希望能鼓勵不同族群,宗教的人能夠再一次和平共處。

莎桑:如果我是省長,我會著重在建立人民的鄉土意識。我覺得這裡的人與環境是疏離的,沒有愛上土地與人。賞給其他人兩顆子彈被當成解決問題或
忌妒的手段,還有只要有機會,大家都想離開這裡。

阿薇桑:我有一點不認同。有一些人是被迫離開,並不是他們不愛這裡。例如,我哥哥與先生;他們愛這個地方,但他們報導政府的貪污,結果生命被威脅只好離開這裡。

莎桑:政黨與政府在製造問題,製造不同社群的衝突。在前一個政權,人們學的是用暴力解決問題。這個影響一直到現在,很糟糕,而我們必須學習用和平的方法解決問題。

石油對你的意義是?

莎桑:雖然是吉爾庫克的居民,我必須說石油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不會想有石油或沒有,或者這裡有多少的石油蘊藏量。我們想的是如何生存,安全,與食物。我沒有從石油獲得任何好處,只有問題。因為政治人物搶奪,而影響了我的生活。吉爾庫克人是脆弱與邊緣化的。政治人物切割吉爾庫克,然後搶奪最大的一塊。吉爾庫克居民像是離婚夫妻的小孩,被要求選擇父親或母親,是可悲的。

阿薇桑:吉爾庫克是一個孤兒。庫德族自治政府與伊拉克政府想要吉爾庫克,但是卻不用心思建設照顧這裡,因為各自擔心最終會被對方奪走。
不同族群可以和平分享吉爾庫克嗎?

莎桑:可以。如果沒有政治與石油,我們可以和平相處。我有許多朋友,他們親近像是姊妹,我們都來自不同族群背景。這裡也有不同族群間通婚。

阿薇桑:如果沒有政黨,大家可以生活在一起。例如這裡有一個伊拉克庫庫曼政黨,伊拉克土庫曼軍隊,創辦了一所學校,只教育兒童土耳其語,而沒有庫德語與阿拉伯語。我覺得這不是很好。 這些政黨企圖影響我們的生活,影響兒童的世界。例如另一個政黨創辦一所學校只給什葉阿拉伯家庭的孩子,他們的制服將女學生從頭到腳全身包裹。

莎桑:我們不介意孩子學習其他語言,發展他們的能力;但是這所學校不讓學生使用其他語言,這是不好的。

阿薇桑:政黨知道他們對成人的影響有限,因為我們成長於多元族群與語言的社區;他們試著影響兒童,在下一代之間製造問題。

對美軍在吉爾庫克的看法?

莎桑:也許因為美軍目前對這裡還有控制是吉爾庫克還沒爆發內戰的原因。但美軍最大的問題是在這裡殺害了上百的人,不管是恐怖份子,平民,與兒童。我親眼看見他們殺死一個5歲的小孩,因為他太靠近美軍的車輛。也有人在轉彎後發現位在美軍車輛之後而被美軍開槍攻擊。他們不在乎殺死的人是誰,只在乎防止自己受傷。我們對美軍的存在有著不同情緒。

阿薇桑:人們察覺爆炸通常發生在美軍巡邏離開之後。所以只要美軍車輛停留過的地方,大家會開始仔細檢查車輛與街道是否有炸彈。

莎桑:這裡的人很歡迎美軍參加慶典活動,但同時也擔心他們是美軍或恐怖份子的攻擊對象。

對美軍撤退伊拉克的看法:

阿薇桑:有兩種不同觀點。有些人認為如果美軍離開,恐怖份子的攻擊也會降低。有些人則認為暴力會加溫。

莎桑:我認為阿拉伯人與庫德族人的衝突會惡化。一些阿拉伯人恨庫德族人,他們認為庫德族人邀請美軍攻擊伊拉克。我們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恐怖份子的攻擊,另一個是內戰。

為什麼成為媒體工作者?

莎桑:在進入媒體工作前,我在非營利組織工作。我想自己可以發展更多的技能,所以選擇了媒體。我認為和平是我們能夠生存下去的重要原則,我想要活下去,所以選擇了這樣的工作。我有興趣的領域在社會問題,政策,環境與發展,現在手中進行的是婦女健康報導。

阿薇桑:我希望能夠證明自己有能力,像其他人ㄧ樣。剛開始我寫詩與故事,但之後發現只能接觸很小的一群人,有很多人不讀詩。我覺得媒體可以接觸更多的人,聽故事,還有跟人說話。我也在婦女庇護所幫忙,因為從事媒體工作時接觸了家庭暴力的問題,讓我很想為婦女做出一點貢獻。這些工作讓我覺得在幫助自己,幫助我的女兒。我們這個世代已經是暴力的受害者,我在為未來工作。2003年以前我是一個家庭主婦,我的主要工作是照顧先生家人,現在我有不同的觀點與影響力。
家人是否支持你的工作?

阿薇桑:我的家人擔憂我的生活與安全,而我覺得我對家人有好的影響。例如 ,以前我爸爸不准我離開家門口,但現在他鼓勵我到歐洲參加訓練。我的姊妹與兄弟也成為記者。一個兄弟也即將與一位參與和平工作的阿拉伯人女孩結婚。我覺得當我開始媒體與婦女的工作後,家人的態度也跟著改變。

莎桑:我跟阿薇桑ㄧ樣。我的母親非常擔心我,我的先生在庫德族內戰中去世,我獨立撫養兩個女兒。大女兒在摩蘇爾大學就讀藝術,小女兒希望未來能加入我從事媒體工作。雖然其他家庭成員反對,但我相信他可以自己選擇未來的道路。(結束)

  曾經在一位議員的辦公室,聽到他形容吉爾庫克是一把彩色的花束。我想阿薇桑與莎桑是吉爾庫克美麗的兩朵花。那一天從離開吉爾庫克回到蘇里,一路心情都是被感動的,一點都不在意吉爾庫克濁濁的空氣與石油的詛咒。

  吉爾庫克是不同族群的家,庫德族,亞述人,亞美尼亞人,阿拉伯人,伊拉克土庫曼人;各自代表不同宗教的存在,祆教,東西方基督教,回教,還有傳承自一世紀施洗約翰教導的跟隨者等等。政治人物用美麗的花束形容吉爾庫克的多元背景,一般人則說她是時時爆炸的汽油桶。她曾是亞述帝國的繁華,是舊世紀城市建築遺跡,是猶太教與基督教先知但以理的傳說墓地,也是因爭奪、開發,逐漸破敗的,85萬居民的石油城市。

  因為不同勢力爭奪對吉爾庫克的控制,吉爾庫克的居民無法參與伊拉克的民主政治,他們被拒絕公投決定吉爾庫克未來的權利,被拒絕2009年1月地方議會選舉。政黨們都在等待人口普查各族群的比例,權衡自己的實力後,才預備開放吉爾庫克的人民參與伊拉克的民主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