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親愛的學生

弘光科技大學助理教授 葉茂盛

親愛的三乙的同學,大家好 :

  感謝大家寄給我的鼓勵信函與卡片,內容中滿滿都是大家對我的關心及鼓勵,甚至連休學的同學或已去當兵的同學也都寫信給我,非常感謝大家如此的用心,老師衷心地感謝大家。

  當我收到時,我還在萬芳醫院治療,看到這些東西,老師不禁感動地流下淚來,好多同學擔心老師忘記你們,在照片旁寫下名字,插圖也畫得很漂亮。大家告訴我同學們玩在一起,也很認真一起 K 書,看到大家長大成熟,老師感到很欣慰,還有兩位轉學的新同學,不知他們適應的好不好?請大家多多照顧。住院期間有空我就拿這些東西出來看,常常在想,要如何回信給大家,這些都在腦海裡打草稿,直到出院後有電腦可用時,我才能寫這封信。

  首先,跟大家報告近況,老師去年 十月十日 開始住院治療,待過和信、忠孝、萬芳和北醫四個醫院,直到除夕我才回到台北的家。將近三個多月的治療過程中,將記得的部分告訴大家: 去年 十月十日 到和信醫院住院,當時我已無法走路了,兩個大腿骨只要移動角度大一點就會非常痛,原來以為是太虛弱才會這樣,經過檢察卻不然,我大概只有四十多公斤,經過核磁共振的檢查 (MRI),醫師告訴我是腫瘤轉移到脊椎壓迫到神經使得我的兩腳癱瘓了,要趕快開刀才可以。原本當晚就要開刀,但經過血液項目的檢查,我的血紅素過低(7.4),身體虛弱,醫師也評估成功率大概只有20%,所以取消開刀的方式,開始服用標靶藥物—愛瑞莎(IRESSA)控制腫瘤細胞的增生,及打嗎啡減低身體的疼痛,也使用放射治療(俗稱電療)照射脊椎部位,接受一定劑量的放射來殺死腫瘤細胞。剛開始前三天還沒有什麼感覺,第四天一照,全身發冷,體力全消,開始出現疲倦感,腰及背部的肌肉局部僵硬,後來嘔心嘔吐也出現,做完放療我的元氣也大概快沒有,我也詢問物理治療師放療的副作用如何,她告訴我活得越久領越多,出乎我的想像之外!但感謝老天的悲憫,我的身體出現奇蹟,腫瘤壓迫脊椎神經的程度竟也減緩了,腳也變得比較靈活了,慢慢恢復知覺,這些是出乎醫療人員的預測。

  住院期間因大腿骨疼痛的關係,我在病床上很少翻身,一翻身即痛得受不了,導致在尾骶骨的地方出現褥瘡,後來護士告訴我要兩個小時翻一次身,但已來不及挽救褥瘡。之後轉院到忠孝醫院的安寧病房,安寧病房的護士比較有經驗,一看到我的褥瘡,隨即向主治醫師報告請整形外科醫師來檢查,整形外科醫師看完後告訴我最好要做清瘡手術,我也問醫師這個褥瘡有多大,他回答我要開刀才能知道到底有多大,因為壞死的組織在外表並不能看到。在開刀後,我問護士到底有多大,因為在背後我是看不到的,在我的要求之下,護士還特地用數位相機拍給我看,也量一量大小,護士告訴我7x6x 2 cm 大小,聽了就快昏倒了,再三詢問護士真的有這麼大嗎?護士回答就是這麼大,聽來感到很無奈,小小的褥瘡竟有這麼大,也問醫護人員這樣的傷口多久才能復元,醫護人員告訴我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聽了心情非常的沮喪。

  從此以後,躺在病床依照醫護人員的指示得要兩小時翻一次身,免得褥瘡再長出來壓迫傷口,連晚上睡覺也得如此,只要沒躺好傷口就會疼痛,尤其是正躺更容易疼痛,我就每天在病床上「煎魚」,一下左邊一下右邊,有的時候晚上睡著了,看護或是護士要幫我翻身,我還常忘了煎那一邊,還得要想一想。在忠孝醫院期間腳也恢復得比較有力,也開始下床,坐椅子,但也不能坐太久,因為褥瘡傷口也會痛,好不容易可以坐了,傷口卻會痛,真是坐躺難安,靠著助行器 (walker)開始練習站立及學習走路,依賴助行器我進步到可以搖搖晃晃走一點點路,感謝老天的慈悲,我的這兩隻腳還可行動,當然離真正的走路還很遠,開始到復健科報到,進行復健,走路練習對我來說可能是一個漫長的路。

  在萬芳醫院做骨頭掃描發現兩個大腿骨也被腫瘤細胞侵犯,醫生安排光子刀(放療)殺死腫瘤細胞,雖然大腿骨附近沒有重要的內臟器官,照射後還是會出現疲倦的現象,左腿被腫瘤細胞侵犯比較嚴重,在照射後我的左腿骨到腰的部位都會出現酸痛的感覺,只有躺著干擾比較少,現在坐著打電腦腰部也是隱隱作痛,也間接影響到我的復健,左腳就會比較容易酸痛,不能訓練太多。至於褥瘡方面萬芳醫院的護理人員用不同的方式照料,褥瘡復元的速度變得比較快了。至於我說話的音量是很小聲且沙啞,要靠得很近才聽得清楚,在萬芳醫院進行聲帶的檢查,左邊的聲帶是無法振動,醫生推測因腫瘤壓迫到聲帶的神經,使聲帶喪失功能,目前因腫瘤有縮小了,聲帶功能恢復了一些,很用力的發音音量大概是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如果這時候回去教書,麥克風可能要開到最大,同學說不定還聽不清楚呢!有打過電話給老師的學生或同事們都嚇一跳,我的聲音怎麼變成這樣了,沒有辦法!因為老師當起失聲男了,如果這時候開班會大概不要5分鐘就結束,因為老師已不能再嘮叨了。

  到了台北醫學院的附設醫院,醫生開促進食慾的藥,希望我能多吃一點可以快速的增胖,在北醫確實有變胖一些,醫生也開了化療的藥希望能使腫瘤再縮小,不過吃了化療藥,人也變得容易疲倦精神也比較差,早上十點多就又想睡覺了。另外也到復健科進行復健,因為體質的關係不能太勞累,復健只能慢慢的進行,好不容易一個療程結束了,我於除夕的上午離開醫院回到台北的家,這是三個多月來第一次踏進家門,終於可以像正常人一樣過生活--住在家裡,心中好安慰…。因為我的生活起居需要人照料,我太太請了一個印尼籍的看護照顧我,沒想到老師這個年紀已用到傭人來照顧了。

  目前我的腳還在復健當中 ,我想如果腳沒有好,可能無法到校教書,學校都是上上下下爬樓梯的,所以我會努力的訓練好我的腳。吃了標靶藥物 —愛瑞莎(IRESSA)的副作用是會長痘痘,老師的臉和身體也長了一些痘痘,沒想到我也開始老青春了,長起痘子了,醫生還特別告訴我副作用越強治療的效果越好。前兩天到萬芳醫院做核磁共振的檢查(MRI),腫瘤壓迫脊椎神經的程度也少了一些,腰椎的腫瘤侵犯也改善許多,褥瘡在太太的悉心照顧下,大概是0.8x0.8x 1 cm 的大小,至於聲帶的音量也逐漸恢復中,盼望身體能早日復元。老師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大家,請大家耐心的等候,我一定會回去的。

  前些日子回到台中 ,早上九點多印傭推著我出去曬太陽,聽到幼稚園在放音樂,小朋友都在外頭運動,印傭告訴我小睿在那裡運動,我忍不住就想去看看。印傭推著我到幼稚園的圍牆邊,老師看到印傭猜測我是小睿的爸爸,就把小睿叫出來說爸爸來看你了,小睿就從隊伍裡出來,馬上衝到圍牆邊看我。隔著欄杆我牽著他的小手,他好高興笑得好燦爛。後來我要小睿要回到隊伍裡頭,他蹦蹦跳跳的回去,而我也正準備要離開了。可是突然間小睿又衝過來,叫著爸爸、爸爸,跑到欄杆邊要和我牽手,這時候我的眼淚也不聽使喚地流了出來,唯恐旁人及幼稚園的老師看到,我一邊叫小睿回到隊伍,一邊催促印傭推著我快速離開幼稚園。這些日子只要想起這一幕,眼淚就不自主的流下來。

  有一天,我忽然間想通了,在太極門練氣功時,我的師父解釋人生需要還債了業,什麼是債,不就是人的責任嗎?回想當初因為生病了,一檢查完就覺得死期不遠矣,我就把我的責任都丟一旁。雖然要求自己要堅強,可是還是擺脫不了內心的恐懼,到了桃園姊姊家養病,兒子 都是 太太在照顧,我住院 時 太太每個星期五晚上到醫院照顧我,星期日傍晚才回台中家,兒子就託給岳父岳母照顧。去年 十月十日 緊急的狀況下我沒有蒙主寵召,也許是要告訴我在人世間的責任未了,得盡完自己本身的責任,才能放下。我還有家庭的責任,工作的責任,當老師的責任,至少還得請大家一起聚餐,和大家拍畢業照 …,這些種種都是我的責任,我想這是老天悲憫我、還留下我的原因。

  感謝這一次瀕臨死亡的經歷,它讓我深刻體會活在當下、當人要善盡本分的意義。老師現在唯一能給你們的,就是用我親身的例子來告訴你們,這也是我認為目前最重要的一課──要珍惜生命,好好善用自己年輕的日子,除了照顧好自己之外,行有餘力多幫助並關懷週遭的人。做好事能讓自己快樂並隨時充滿正面能量,好讓自己身處在這個低迷的社會氣氛中,仍常保有歡喜健康的心情,獲得平安。

  再次感謝你們真誠的鼓勵,願我們師生彼此用心共勉,讓生命活的更精采!

 

班導 葉茂盛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