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後幸福人生

台大921東勢心理復健小組輔導老師 朱芸君

  四零年代我的童年住在台北市的日式平房,記得經常在颳颱風時,難免屋內、屋外都下雨,屋內便要找盆接漏雨,常見樹倒、牆倒,滿地招牌等各種垃圾,積水、甚或淹水...;雖要搬搬掃掃,但是可以玩積水、放颱風假,也挺開心。長大後才知道這是何等幼稚無知!放颱風假?其實,颱風很可怕,災情更駭人啊。後來,到中部讀大學,發現中部在颱風時通常不像北部災情這麼嚴重;不過,偶而也會看到嚴重的災情。

  近年來天災經常突襲,每當看到天災,都會感覺好像瀕臨世界末日了!

  台中的東勢鎮原本沒有工業煙囪、是好山好水的農村,是很好的居住之地;民國88年921大地震,當夜我因擔任國中應屆畢業班的導師及教數學科,每天感到很忙碌,那幾天覺得校園環境突然多了凶惡的小黑蚊,而當天下午天氣有點古怪,吹著薰人的風,教室外的大王椰樹葉竟被風吹得捲繞著樹幹,藍天變得通紅,覺得好像有點詭異;放學前,全校三年級學生在考那學期台中市的第一次模擬考,第二天還要繼續考,來不及叮嚀班上學生注意什麼...,考完試的同學急著回家了,送走學生,收拾好答案卷交去教務處,便離開校園,踏上歸途。

  晚上照例忙到一點左右才迷糊上床,朦朧間彷彿感覺一陣巨風狂吹、傢俱亂飛,衣櫥突然轟然倒在床沿,咦?沒聽到颱風警報呀!驚醒後發現:哪是颱風?是恐怖的大地震!霎那間,鬼哭人嚎,有人趕緊逃生、有人驚慌失措變傻了、有人想拔腿卻被建築物或傢俱壓住...;有的人卻離開人間,去了另一個世界!

  我和先生摸黑逃出家門後,一面慶幸孩子不在家,-希望他們會在安全的地方?一面和鄰人左顧右盼,屋外不是電線杆、柱子,就是果園、房屋,哪裡有空曠之地?不知哪裡是安全的避難所?餘震不斷來襲,更是驚人;沒人膽敢再回家睡覺。人心惶惶!

  震後到處傾聽受創鄉親,知道在短短幾秒鐘地動之後,東勢街上的慘況,實在令人不敢相信-房屋傾斜、倒塌、死傷不斷,滿目瘡痍。地震像一頭猛獸!每當有大地震發生,921當年的各種畫面便難免重新浮現,歷歷猶新。

  921地震後感謝很多有愛心的人、很多單位來東勢救助,也有做心理輔導的,猶記得我第一次參加台大心理系的921東勢心理復建小組種子教師研習,在訴說關於地震經驗時,我不知不覺竟然涕淚縱橫,後來才知傾訴是心靈排毒良方,而傾聽則是最大功德。

  試想:累積畢生努力建造的房屋,數秒鐘就化為烏有,若是我自己遇到了,會有何感受呢?為什麼發生在我、而不是別人呢?每人遇到災難時的反應及表達方式各有不同,有人會有憤怒、生氣、挫敗,甚至無助、無力...的情緒,這些情緒需要適當的發洩。若有機會和親友分享受挫經驗,可以把受災經驗語言化,相信災難在身上累積的能量,就可以逐漸釋放出來。

  這種釋放還有很重要的意義,這些經驗本來散亂地放在心裡,透過語言重新組織,可以解釋受災的經驗,便逐漸可以接納自己,這樣比較能夠重新思想如何再建立生活作息秩序、及信賴周遭的環境。所以,當朋友在傾訴時,就耐心傾聽、關愛他/她吧!

  關懷親朋好友,不要期望他很快站起來,每人的哀傷期各不相同,經歷創傷難免會有傷心、生氣的情緒,從挫難中走出來,首先要接納自己有怎樣的情緒,要視為當然;不必怕人笑話。接納自己就是允許自己有這種情緒,無形中就會接納自己的現狀,比較不會怨天尤人,不必壓抑假裝自己還好好的,不用逃避的心情面對事情。若能感同身受,陪伴他/她走過人生低潮,再逐漸引導他走向陽光。

  當創傷情緒過了之後,可以引導朋友:現在要做什麼,可以讓自己走得比較好?這樣就比較有機會在大挫折中走出來。要記得多關心、支持、引導,才會讓朋友接受。不需急著建議或教導他/她要怎樣,當他/她還不能接受事實時,再好、再多的建議都徒勞無益!

  921地震後,大家都很怕出現土石流,沒料到約5年後,東勢又經歷72水災-當您在戶外看到滾滾洪水衝向您來,您會作何反應呢?若您是在家裡看到同樣的情況又會作何反應呢?

  東和街一整排三樓透天房,距土地公廟斷橋最近,那次在7月2日夜裡有人發現家門前已稍淹水一次了,他們已經膽顫心驚、似睡卻未敢熟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雨勢稍變弱了。七點多近八點時,河水再次嚴重潰堤,大水很快上漲,區外來的送報員很敬業,還蠻堅持想挨家挨戶送完報紙,有位太太見水勢愈來愈漲得凶猛,於心不忍,硬拉他進屋裡躲避,來不及關大門。

  說時遲、發現土色的大水突然像猛獸一樣,由大門前滾滾猛衝過來!哎唷,這幾戶早起、自921地震後一向不關鐵門的鄰居,不約而同關了玻璃鋁門,有的還上鎖;拔腿反向準備往樓上跑,有的人還記得隨手抓幾件東西-事後發現有抓了玩具、作業、日曆、籃球...等,當大水沖向大門竟像連續放鞭炮一樣驚人的迸掉,有一戶全家三位會游泳、噸位重量級的女人,居然企圖用身體擋住家裡的東西被大水捲出去,-事後想到當時這動作,覺得好危險-後來眼看著載滿瓦斯桶的大貨車都轉眼被捲離很遠,才不甘心的趕緊回頭向二樓逃生。

  有一戶沒鎖玻璃門,眼看著所有家當一口氣進了土石流猛獸的漩渦被捲走了。一位老人家想去關廚房和客廳間的門擋水,竟然被大水的壓力沖得夾住大腿,無法逃開現場;街道成了水道,所有的東西被洪流衝著走,汽車無人駕駛卻穿梭於果樹叢中...一剎那間,大水像一頭餓荒了的猛獸-遇到什麼就吃掉什麼。好可怕!

  一位剛由梨山打工回來的同學說:德基水庫自921地震後就堆積大石和泥沙、這次水災後,聽說又多了很多浮木。自從921地震後不少東勢居民就擔心哪天東勢也會要面對像電視畫面上其他地區的滾滾土石流!可是,聽老一輩人家都說:東勢難得淹水,沒想到在離921地震四年多後,還是要發生!之後在午後常常在天變黑之際,會讓被淹過水的人心也跟著緊縮起來,該不會又要下豪大雨吧?難道不能事先防備嗎?難道要再淹水一次嗎?要如何預防呢?何時才能讓大家終止這樣恐慌的心理呢?

  有一戶的中生代有兩處梨園和一處甜柿園都在崩山之處,至今猶未能上山去看災情,煩惱得睡不著、吃不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了真叫人心疼!我們的身心要如何健康呢?其實,能靠自己還是比較可靠!好在房子還在呀!擔心也是過一天、快樂也是過一天,何不讓自己過得快活些呢?四川大地震和88水災讓我們很能與受災者感同身受。

  天災有共同的特色是:會造成生命傷亡、財物損失、經濟淪入瓶頸、心理恐慌甚至造成創傷,造成各種壓力與負擔。不過,地震後還能回去撿拾可用之物,大水沖刷過後的地基卻堪憂!....

  猶記小時候我們七口之家全靠爸爸一份公務員微薄的收入,爸爸的工作經常需要接觸許多各式各樣的人,但是,印象中爸爸很執著、客觀、公平、公正、正義,經常鼓勵大家要多讀書;又願意助人濟貧,雖然一家人只靠爸的一份薪水常捉襟見肘,爸卻能隨時助人,那當時對爸爸的如此做為不太能體會,現在回想起來,還蠻佩服爸爸的愛心、與感謝爸媽的教誨。永遠記得爸爸常說:等到有時間才要讀書,就永遠讀不好書;等到有錢才要助人,就永遠做不了善事,做任何好事就像讀書與行善一樣,要及時去做!

  我們不能左右天氣,但可以改變心情; 我們不能改變容貌,但可以展現微笑;我們不能控制他人,但可以掌握自己; 我們不能預知明天,但可以把握當下;我們不能樣樣如意,但可以事事盡心; 我們不能決定生命的長度,但可以延展生命的寬度、深度、和熱度。願與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