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我的墳

九份礦山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 唐羽寬

  推動新觀念 "放棄我的墳" 來捍衛後人永享自然山林的權益

  在我近年移居的故鄉九份,有一位蠻有才華的好友,大家叫他阿勇。阿勇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現代九份礦山人,對家鄉的強烈思情,於他人生最燦爛的36歲便還鄉定居。由他的口中滔滔不絕的礦山故事,深深打動了從小在都會中長大的我,嫉妒著為什麼礦山小孩的童年總是多彩繽紛,相形下我的都會童年是如此空白無趣。阿勇對礦山故鄉的抒發,常在他的言談及說故事中有跡可尋,近年在他多面推動保存家鄉的礦山文化議題,其中阿勇的創作故事及歌詞,是我在此想跟大家分享的

  礦山創作歌曲"礦山英雄安魂曲" 回思人生告別的美

悠揚ㄟ西樂聲伴著沉重的鑼鼓 陣陣催阮來邁向永遠ㄟ家庭路
礦山ㄟ兄弟感謝你們大家來送阮 親著故鄉九份仔ㄟ土
今那日ㄟ西北雨 啊害你們來澆甲濕糊糊
走佇墓仔埔這條漿決決ㄟ小路
心愛ㄟ拋棄著你 未凍給你將來阮真不甘
囝仔那問起就講 阿爸甲肚蚓去做伙也啦
阮不敢越頭看步步親像 佇哩割阮ㄟ心肝
向前看 昔日ㄟ英雄甲囝仔伴 攏佇西方的世界哩等我
向前看 調整著重生ㄟ心 忘卻了往生ㄟ孤單
向前看 過去打拼ㄟ我佇今夜 有佛陀來甲阮作伴

  礦山聚落在隨著黃金停採而人口遽移,留下的皆為年長或隔代的子孫。因此生離死別就像日出日落的居家平常。勇哥在歌詞中形容著告別式中的父親是當天告別式的主角,感謝著親朋好友來向他作最後的道別。我最喜歡的一句歌詞是用"親吻故鄉的土"來形容著已埋葬的父親,而因勇哥年幼無知,大人們用孩童的口吻述說父親將"與蚯蚓作伴了",來形容父親的早逝。而告別式後的送別途上,地方習俗總將棺木從繁忙的老街抬出,意識著讓往生者能一戶一戶的向鄰居們道最後的再見。而習俗中過世的礦工阿爸或阿母均葬在後山,因與後人居住聚落的鄰近,一方易讓後人可鄰近照顧親人的祖墳,另一方先人也能就近保佑子孫。這種習俗讓九份礦山形成了陰陽協和的共居在礦山聚落。

  時勢、潮流、便利及教育也會把舊有的傳統思想改變

  記得我小時候常促膝在母親身旁,聆聽著母親與鄰居婦女的家常閒聊。回憶中總想起有關她們對往生的話題,長輩們閑聊著一些過世喪禮,猶記話題敘述火葬後過世者的屍體會捲坐(爬起來坐),母親說若上天招喚她那一日來臨,她將堅持土葬,因為她是承受不了火燒的痛。隨著時代的變遷與文明的改變讓人們有了現代的新思為。從深怕火葬的母親,在對告別式的方式也因時代的轉變有所改觀,數年前因靈骨塔的盛行,她竟也購置了靈骨塔位,且也接受火化葬禮的普遍觀念。由此可見時勢、潮流、便利及教育也會把舊有的傳統思想改變。

  從礦山山谷墓仔埔的擴延 隱憂著自然山林遽減的將來

  從勇哥創作"礦山英雄安魂曲"的歌詞中,不難看出礦山子孫對厚葬往生長輩的孝心,礦山長者的日漸凋零,更加上在地的好山好水吸引著外界,使礦山陰宅區因而逐漸擴增,但活人的住宅區並無增建。在這樣世世代代的生老病死,孝道持家的台灣傳統習俗,是否意味後代子孫必須持續開墾山林,把將孕育下一代的自然山林讓給往生的長者,才堪稱為台灣優良的傳統孝行。或許這是個大家避諱的話題,但這也確實是個我們應該審慎面臨的實際困境。遠慮這事實的現況不是對先人的不敬,而是除了感恩先人曾留給我們自然成長環境外,卻也該反思我們如何像先人一樣,仍能否遺留一片淨山綠水給我們的下一代。我們不敢說這議題是台灣整體現今該重視的環保重要議題,或對自然生態將有更好的見解,但從我們自己小小的礦山家鄉來看,光由一座青翠自然的基隆山,因近年殯葬的豪華墓園開發,短期內已將自然風貌的基隆山突兀破壞,現今若由八斗子眺望基隆山,光僅台灣商界名人的一座墳,卻已佔據整座基隆山景觀上的10%面積。試想著用審慎的反思,我們是否打著活人應盡孝順先人的意識形態為藉口,來剝奪佔據下一代有權享有的自然山林的權益。想必躺在礦區後山愛護子孫的先人,看著我們這一代這麼假借厚葬先人,而濫墾後代的自然山林,我想就如小時長輩們所形容,礦山先人將因我們濫墾濫葬行為而氣的"爬起來坐"了。

  從我們自己來力行捍衛下一代的自然山林

  回顧台灣人的傳統孝道,目前對往生者的後事這樣舖張辦理及濫砍濫葬,我們這一代是否應該深思修正。趁長輩有生之年多來關心他們,可能較有實質意義。用先人的後事來宣揚孝順,是否有點太遲又膚淺。回首我們將遺留給下一代的自然山林,是滿山滿谷的先墳,這樣不環保的自然環境,才真違背先人對我們的期望。對先人後事的尊敬與順從辦理,或許在我們這一代執行上尚有太多壓力及需要時間來改變遵循。可是若由我們這一代開起實行自己的後事,推動絕不土葬、不進靈骨塔,施行骨灰海葬或樹葬,保留給更多的自然山林給後人。這樣遺愛後人的新觀念與教育,會不會也正讓先人看見我們正確珍惜自然亦是孝行。不責先人的傳統,我們這一代愛護自然山林環保的親身力行,由自然而出生,也不遺留後事而回歸自然,從我們這一代來顛覆傳統,推動新觀念"放棄我的墳" 來捍衛後人永享自然山林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