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閱讀的一些看法

台北市立明倫高中教師 王碧華

  每當有朋友知道我在高中教國文時,總是用感慨的口吻說:「現在的高中生,語文程度很差吧!」,如果他們再聽說我在學校推動閱讀時,更會加上一句:「在高中推動閱讀,很辛苦吧?」,望著他們同情的眼神,我總有滿腔的話要說,但轉念一想,總是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得都對,也都不對,反正,應該都有一些吧!

  在高中推動閱讀,說難,的確是很難的!

  但是它絕對不是不可能的! 只要你有決心、有熱情,它不僅不難,還頗有樂趣呢!!

  以下是我對閱讀的一些看法,不揣淺陋,在此和閱讀的同好們分享

一、高中是閱讀的「第二關鍵期」......錯過了以後就不再有了!!
  根據幼兒的發展,閱讀習慣養成的關鍵期,當然是在學前,看台灣最好賣的書籍是嬰幼兒童書,就可以瞭解了。新手父母一擲千金,眼都不會眨一下,因為從小就要孩子養成閱讀的習慣,這是每一本兒童發展書籍、每一份學前雜誌一再呼籲的,我也曾在孩子尚未出世時,就為他準備好了滿書櫃的書,要和他一起共享溫馨的親子共讀時光呢!

  但是這種認知、這種期許,什麼時候改變了呢?根據台北市圖的各種書籍借閱統計資料,青少年階段,是書籍借閱的低峰期,這種現象當然不需要高深的專業知識就可以解讀,孩子的閱讀行為,在學前是被期許的、讚揚的,但是到了國、高中,甚至於是在小學的高年級後,幾乎就是不被認可的、甚至於禁忌的,為什麼呢?

  答案當然是升學!

  升學考試的內容是課本上的知識,所以閱讀「課外」的書籍被認為是浪費時間,聽起來很合邏輯,尤其是前幾年,台灣的高中入學考試改成「國中基本學力測驗」三百分總分中沒有一科需要寫字,作文當然更不必說了,純測驗題的考法讓看課外書籍更被視為「無益於考試」「浪費時間」了,在這種氛圍中,要去推動閱讀,那無異是要與一般的主流升學意識對抗,熱衷閱讀的國文老師們,他們處境之困難,可見一斑啊!好在這種情況已因基測加考作文而稍有改善,老師們也就稍稍有了著力點了。

  升上了高中,考試的壓力暫時解除,這個時候來推動閱讀,或許是一個滿好的時機,且三年後的考試不僅有國文作文,也有英文作文,孩子們從高一開始準備作文,「閱讀」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況且高中的孩子比國中生成熟,語言能力也更好,所以在高中推動閱讀,我認為是繼學前之後,「第二個閱讀關鍵期」,如果老師們能夠把握這個時期,好好的推動閱讀,應該是大有可為的!如果我們把「閱讀」習慣界定為一個「終身」的習慣,那高中來養成,當然不會太晚啊!!

二、 多閱讀真的會讓作文進步......雖然有可能比你想像得慢很多
  我一直覺得,這幾年在高中推動閱讀,阻力似乎不像以往來得大,或許是大家都有一種想法:作文寫不好是因為閱讀不夠,多閱讀能增進作文的能力,而大學的學測或指考,作文的比例直逼百分之五十,所以不論老師、學生、家長都一致認為推動閱讀是很重要的,因為閱讀經驗有助於作文能力的提升。

  這個說法絕對是正確的,但是其中的過程則不是大家所想的:「多閱讀=會作文」這麼簡單、輕易!!

  閱讀的經驗和作文能力的提升,其實是屬於兩個不同運作的歷程,閱讀經驗可以提高孩子對語文的解讀力,使他的思維的素材擴大、思維運作更加敏銳、深入,但這種收穫能否直接反映在作文的表現上呢?

  我們知道一篇好的作文包含兩個元素:一是內容素材的深刻,二是文采的出色,豐富的閱讀經驗或許有助於文章內容取材的深刻,但是好的文辭表現則是作文教學的另一個領域,雖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多誦名篇絕對有助於提升寫作的能力,但是閱讀所處理的其實大多集中在思維的深刻與素材的取捨上,一個閱讀經驗豐富的寫手,他讀得多、想得深,在面對作文題目上,當然有比一般思維較為貧乏的學生有更好的優勢,但是累積許多的閱讀經驗希望能夠「直接轉化」成高超的寫作技巧,抱持這種想法的人注定是要失望了!!

  通常我會用一個比喻來說明這個論點:我們都知道,好的葡萄酒是用葡萄釀造的,但是如果我們一再地在倉庫裡面囤積精選的葡萄,有沒有辦法直接就獲得一罈罈濃郁、香醇的美酒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這關鍵的字眼就在於「釀造」兩個字,釀造是一個繁複的、綿長的過程,甚至於要加入「酒麴」「酒引」等專業的東西,所以累積了一大堆的書籍閱讀經驗是否就能寫出好的作文,答案就很明顯了。

  我這麼說,或許會讓人對閱讀卻步,既然說不能,那我為什麼還要繼續閱讀呢?想想,你如果要一罈好的葡萄酒,沒有了葡萄可以成功嗎?如果要寫出一篇好的文章,如果沒有好的內容當然就無法成立了,所以閱讀是絕對不可輕易省略的過程啊!

  一個讀了「法拉第的故事」和「追風箏的孩子」的學生,當然無法就突飛猛進,寫出優美的文句和動人的故事,但是他在面對生活上的挫折中,神來一筆的體悟到法拉第故事中「苦難是化妝的祝福」這句話的深意,在面對友誼的考驗時能夠閃出哈山的名句:「為你千千萬萬遍」,你能說他不是漸漸具備一個好的寫手的條件了嗎?一手打造眾多「自由寫手」的愛琳古薇爾老師,不是也著眼心靈的啟迪,而非文句之修辭嗎?所以先讀、先多讀、先深讀,當你的內心有感受、有體悟,時你拿起筆來,自然就能夠「我手寫我心」,盡情地發抒了。

三、 閱讀本身就是一種目的而非手段......閱讀的收穫,在當下就可以收割
  在學前階段,我們陪孩子閱讀,通常都是一段美好溫馨的回憶,因為我們對閱讀的要求只是「好玩」、「有趣」就夠了,我們不太在乎孩子是否從書中得到什麼知識或是啟發,但是這麼「純趣味」的活動什麼時候開始變調了呢?當我們在閱讀中常常加入一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呢?』,當你一再反覆問這個問題,你會發現孩子眼中的光芒慢慢減退了,興致降低了,閱讀不再是他最喜歡的活動了。

  所以說,閱讀本來應該是一個充滿趣味的活動,但是當他被賦予太多的工具性的任務時,他最原始的精神就會喪失了,所以一個好的讀者,主動的讀者,他對閱讀的要求,應該在閱讀的當下就已經得到了滿足,想想:有什麼活動能夠讓你一邊窩在溫馨舒適的小窩,一邊進行豐富多彩的人生歷險,你可以經歷各種不同的處境、各色多彩的人生,而只要合上書本,你馬上有可以回歸自我的人生,這種多面向、歷程豐富、且無須負責、無需承擔的各色人生,你說,閱讀不是一項報酬率最高、成就感最大的活動嗎?所以不要在「閱讀」上賦予太多的任務,只要享受閱讀的當下,你就值回書價,而當你的心靈歷險夠豐盛、夠深入,你對人生百態體悟深刻,下筆自然言之有物,所以,閱讀可以使你的寫作更深刻、更有物,這是無庸質疑的,但是你卻不能以此為目標的閱讀,不然,你會將一趟心靈之旅,扭曲成補習班的填鴨課程了!!

  說了這麼多,我想傳達的無非是:我愛閱讀!

  閱讀充實了我貧乏的生命、開創了我生命的豐富面向,我愛它,我也希望將這份熱愛傳染給我周遭的每一個人,讓他們也享有這一份充實與美好!!

  你看,我是不是像極了「獻曝」的野人呢?

  沒錯,我就要做一個「獻曝」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