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對的事

綠色和平組織中國辦公室專員 賴偉傑
  
  前一陣子,我收到一個邀請,是一個企業家贊助的基金會,邀請我一同去珠穆朗瑪峰的停歇點,替一群登山的自願者,講一堂垃圾的課程,讓大家知道「垃圾分類」的重要,也作為一個媒體公益宣傳活動。但我最終還是婉拒了,一方面是當時身體不適,一方面我是對這種類似做秀的方式感到不舒服。後來,對方在山上提了另一個替代方案,就是用網路上答客問的方式,來回答正在山上的自願者,一起共同探討,以及回答如何分類的問題。

   我原本還是覺得幹麼如此大費周章,而感到不耐煩,但在梳理了情緒之後,我開始轉向好奇,究竟,他們是希望在高山上講生活垃圾分類?還是講高山登頂狀況下遇到的垃圾問題?

   我覺得在山上的垃圾問題,可能重點不是在分類,他們面對的,絕對不同於一般我們家庭狀況。我的疑問,也讓負責聯繫的同事覺得有趣。他是有高山登山經驗的,他跟我說,在那個地方,為了減輕負重,以降低危險,很多用過的東西,就就地遺棄,甚至包括帳篷、氧氣瓶這樣的東西等,安全勝過一切。我就在想,那有沒可能有登山小屋,作為一個中停點,也作為把東西留給下一個使用者的堆放處。

   但我這樣沒經驗的想法,顯然不符合現實狀況。

   我最後的建議是,那麼只好希望能開發出各種「可降解」的材質,萬不得已要丟棄在登山的沿路,至少還能把污染降最低。

   很多朋友知道我後來不務正業,把工作與時間都投放到環保領域去,但上面整件事的思考過程,重點不是在於環不環保,環保也不是絕對的考量標準。反而跟各行各業裡一樣,在面對問題時,都應有類似的梳理過程。

   當我在畢業多年後,再與久久未見得同學相聚時,我真的發覺,雖然大家各自打拼、各奔東西,也各有發展,但終究還是面對的都是父母的健康的承擔、家庭的小悲小喜,以及關於子女的快慰與擔心。曾經都以為走到不同的路上,但終究還是當年那個特別單純良善的個性的集結,只是增加了成熟與歷練。沒有誰比較有理想,也沒有誰比較特別,也沒誰比較激進,誰比較保守,只是面對生老病死,家庭事業,都是一種真真實實的人生,。

   只是,我後來漸漸瞭解,在自己的工作領域裡,我的核心價值與原則是什麼?我大概給自己一個基本判斷。就是,如果有些開發,是生活的基本需求,是為達到生為人的基本人權的話,那我願意尋求與環境衝擊的適當妥協之道。但如果有些開發,是只為了滿足人的慾望,而犧牲環境,犧牲弱勢,那我就將反對,並付諸公民行動。

   這是我理解的可持續的社會。然後,將心比心,努力讓別人也聽聽看,不排斥的話,可以再互相討論,找到有意思的共同努力契機。

   2002年的南非地球高峰會議,曾有幾個國際的非政府組織,曾發表共同聲明,認為要達到永續發展,有一個好的政府是必要的(畢竟政府掌握資源與執行力),但好的政府,必須符合三條件,一是資訊公開,二是要有民眾參與監督,三是必須符合社會公平正義的原則(包括環境友善,以及勞動條件)。

   常常在想,當大家想要保護黑面琵鷺、保護白海豚、保護櫻花溝吻鮭,保護大熊貓這些瀕臨絕種的物種時,其實更好的作法,或許是去保護他們所在的棲息地,因為棲息地不只育養一個物種,而是維持著生物多樣性。

   是的,讓一個體系永續的最好方式,需要有多樣性,在於呈現多樣性,以及建構一個可維持多樣性的制度。而這是包括文化的,族群的,生態的,產業的。多元性,多樣性,濟弱扶傾,避免壟斷。讓永續發展的核心價值與定義,就在捍衛一個包容、尊重與扶助弱勢的社會。

   感謝我的老同學們,歲月之後,卻見恆久不變的質樸,真的體現大家其實也都在各自不同的領域,實踐多元而豐富的目標。我所在的這個工作領域,只是比較聚焦在,爭取如何把整個社會公共資源的分配權,變成大家都可以關注、討論、決定的東西。

   那個珠穆朗瑪峰的登山隊,後來清了一大堆高山上被大量丟棄的垃圾下山,也意外的發現了一位多年前失縱登山客的遺體;當然,幫忙背運的,不少是雇請的當地人。登山,是需求問題,還是慾望問題,或者,是個哲學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