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管理哲學對現代企業的助益

經濟部中部辦公室科員 莊惠吉
  中國管理哲學的本質是"以人為本",強調修己治人、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對於一個企業家而言,先求自己是否具備正面的形象而足為員工表率是十分重要的。

  企業家所面對的不是單純的"機器人"而是有情感、有智慧的"社會人"。這就要求企業家在"正人"之前首先要"正己"。只有"正己"才能"正人"。這在管理學上叫做"自我管理"。同時,企業家還要善於把管理主體和管理手段有機地結合起來,盡可能地滿足企業員工的期望,並把這種期望變成具體的目標,把個人價值的實現同企業的共同目標結合起來,從而做到"上下同欲者勝",增強企業的凝聚力,推動企業向前發展。

  試借用中國傳統哲學的"體"、"用"範疇。中國管理哲學的"體",是指"正己",也就是管理主體的道德品格修養,而中國管理哲學的"用",是指"正人",也就是管理手段和管理藝術。我們可以把它概括為"無為而治"和"有為而治"兩套管理模式。在"無為而治"模式中,包含了道家的"順其自然",儒家的"修德于己",法家的"治吏不治民"和"黃老"的"治大不治小"。在"有為而治"的模式中,則包括了儒家的"柔性管理",法家的"剛性管理"和兵家的"智慧性管理"。

  我們注意到,西方企業管理哲學多是講管理技巧、技術的,但是用中國哲學智慧讓企業家來賺錢的理論還不多見。我們先問,何以有些企業如此短命呢?重要原因之一,是企業管理不善所致。在傳統中國企業管理的教學和培訓中,由於不加分析地搬用西方管理模式,造成了兩個不可忽視的惡果:一是西方管理多重"技(管理技藝)"而不重"道(哲學)",不強調管理者內在素質的培養,是一種"管理主體缺位"的管理,這同中國的"正人先正己"的人本管理哲學是不相符合的;二是在企業管理教學和培訓中,講的多是西方管理思想和西方案例分析,而對中國管理思想和成功案例則知之甚少,造成中式管理在世界管理學中的"失落",培養出來的人頂多算是半個管理學家。

  現代化的企業管理要如何從中國哲學中汲取的養分?中華文化首重德性,然而我們並不用知識的態度來講,給它下一個定義,或者構成一個概念。而是從實踐上來關心自己的生命,因而也以實踐的態度追求德性。古代部落社會,一個氏族的領袖領導一個團體,他一人的決策足以影響團體的行動,萬一措施不當,這個團體勢必瓦解。中國管理哲學,漢朝陸賈說得十分清楚:"《大學》以經之,《中庸》以緯之"。我們以往解說《大學》、《中庸》,多半側重其"德性"的一面,如果從管理的一面來探討,便不難發現其中蘊涵著中國管理哲學的精義。

  管理之道,在修己,在安人,在時常調整。《大學》首章,開宗明義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第一要"明明德",就是"明其明德"的意思。明即明白,明德指"能夠明白道理的一種天賦本能"。只有人類才有此明德,你對他講道理,經過一段時間,他總會認同的。

  管理是"修己安人的歷程",修己是管理的起點。《大學》所論的"八目"是"從內發揚到外",教人由"內部做起,推到平天下止"的管理哲學。管理者以修身為本,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即其內在的德智修養,就是"明明德"的功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管理者外發的事業完成,便是"親民"的發揚。管理者必先修己,才能正己正人。所以管理之道,以"修己"為第一綱領。

  "親民"是用相親相愛的方式來正人,就是孔子主張的"安人"。"安人"是管理的最高理想。管理者可以"逞權威、施壓力"來"管人",但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亦越強,不能使追隨者心悅誠服,表面或許順從,但內心殊為不樂,因而可能會暫時忍耐,應付了事。管理者如能用"敬重、信任"來"理人",就比較容易收到"敬人者人恆敬之"的效果。追隨者深感知遇,當然會加倍努力。管理者以"仁"安人,"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管理者好像北極星,靜居在那兒,滿天的星斗自然都環繞著它而運行。追隨者慕名而來,自然人才濟濟而又人盡其才了。

  "止于至善"是管理的第三綱領。"止于至善"的 "止"就是"立",現代稱為"立場"。傳之三章說:"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于信。"管理者站在"仁"的立場,追隨者站在"敬"的立場,無論組織內外,都要堅持"信"的立場。這樣,各方面便站在最為適切的立場上,達到"止于至善"的境界。"至善"的意思是至佳、至當、適時或適切。怎樣才能站在至佳、至當、適時而適切的立場呢?這就需要不斷地調整,發揮"不停滯"的精神,以達到家庭、企業、國家、天下以及人員與環境之間共生、共存、共進化之效。

  管理的共同任務,在發揮人類最高的文化,表現人類最高的道德。西方管理所秉持的"競爭"原則,很容易導致一種功利的、拜金的管理觀。我國傳統思想,如《大學》所說:"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個人、家庭、企業、國家、天下,都有其共同的任務,那就是要發揚人類最高的文化,表現人類最高的道德。

  《中庸》說:"仁者,人也。"《孟子.盡心下》則說:"仁也者,人也"。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而成為萬物之靈,就是因為人能知仁、義。人類要進步,必須造就高尚的人格。而要造就高尚的人格,就要減少獸性,增多其人性,使人性中的動物本能服從理智的指導,符合道德的要求。如果道德進步到極點,便到達了神性的境界。那樣的話,人能修達至仁,必將無往而不自得。孔子以"仁"為道德目的,實際上便是由"人應當如人"推論而來。

  達爾文提出物競天擇原理,認為競爭是生存的永恆狀態,而人類發展至今,已超出物種進化的階段,管理者如果還是"以物種的原則,施之於人類進化",強取豪奪,強凌智詐,根本不把人當作人看待,哪裡還談得上管理人性化呢?

  孟子所說的側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應該被管理者視為"應有的表現"。因為"道德仁義者,互相之用也",管理者必須具有側隱、羞惡、恭敬、是非的表現,才能實施合乎人性的仁道管理。孔子以"仁"為全德,為他自己"一以貫之"之道。"仁"代表天地之心,也代表人心的德綱。超越競爭原則的仁道管理,才能顯現人類最高的道德。

  每一個人,就相當範圍而言,都是"管理者"。中國的傳統管理,依安人範圍的大小區分為"齊家、治國、平天下"。儒家"天下一家"的理想,從家庭開始,實行尊重秩序的"家長制度",並逐漸推廣到宗族、鄉黨、企業、國家乃至天下。家裡人與人的關係,不論父子、夫婦、兄弟,都應該盡自己的義務,做到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有禮有義,秩序井然,才能叫做"齊"。

  "齊家"的道理同樣適用於企業、國家及任何組織,若其上下、左右、前後關係均能相互親愛,則此組織必富有團結力。"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再龐大的機構,也不過這"五倫"而已。若人人都能走正道,則社會自然太平,天下自成一家。這才是人類文化的最高境界,中國管理哲學的可貴亦在於此。

  決策的過程是:止、定、靜、安、慮、得。《大學》說:"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知止就是知其所應採取的合理立場。管理者做任何決定,都應該以"實現安寧"為基本立場。"安寧"就其範圍的廣狹而言,有"寡安"與"眾安"的區別;就其程度高低而言,有"小安"與"大安"的差異;從其維持時間的短長來看,有"暫安"與"久安"的不同;從其效果來比較,有"虛安"與"實安"的差別。管理者在決策之前,固然無法預知可以獲得何種安寧,唯一的辦法,就是站在"所系正大"的立場。因為"所系正大"乃是諸德成美的第一關。"所系正大"才成美德,管理者在選用方法、決定手段的時候,須留意"所系正大"這一原則。以此為起點,即為真正的道德管理。管理者決心所系正大,便能有定,即意志有定向。依據管理者的定向,潛心研究有關資訊,此時心不妄動,自然能靜。心靜了,面對紛繁複雜的資訊,才不至於不知所措,心慌意亂。

  既能心不妄動而潛心研究,則管理者無論坐、臥、行、立都能安。管理者能夠安,則必思考精祥,無微不至,無遠弗屆,所以說能慮。既思考精祥,必可獲得至佳、至當、適時、適切以及安人的良策,便是能得。

  任何管理制度,都不可能憑空創立或無端消失,它必定有其淵源。管理者的任務,即洞察其淵源,依據組織內外的需要與內在的用意,創立合適的制度。同時,體認其流變,按照實際的利弊與產生的影響,適時予以調整,使管理制度得以日新又新。日新又新,絕非今日所強調的"求新求變"。一味地求新求變,根本就是一種偏道。如果只知道宇宙在"變",時代在"流",而不知"變"中有"常","流"中有"住",便無法把握變中之常。因此為變而變,極易流於怪妄。

  日新又新的"新",與時間並無太大關係,我們並不認為現在的必定比過去的好或未來的一定勝過眼前。"好"就是"新",否則便不配為"新。"要做到"日新又新",最好以"有所不為,有所不變"為"經",也就是"根本";而以"有所有、有所變"為"權",也就是"作用"。本立而道生,管理者必須把握根本,真正找到"日新又新"之道。

  論者謂"儒家哲學其功用所在,可以《論語》'修己安人'一語括之,其學問最高目的,可以《莊子》'內聖外王'一語括之。做修己的功夫做到極處,就是內聖。做安人的功夫做到極處,就是外王。《大學》所謂'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就是修己及內聖的功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是安人及外王的功夫。修己、安人都能夠日新又新,這是個人道德修養的最高目標。"

  管理者以修己為第一綱領,從自身內部的修治做起,由格、致、誠、正,然後層層擴大,齊家、立業、治國,推到平天下止。所有決策,都依"止、定、靜,安、慮、得的歷程,時刻不忘"安人"為第二綱領。秉持光明正大的理念,執經達權,以不停滯的精神,適時調整而權宜應變,是第三綱領。這種管理之道,即為我國管理哲學的精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