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t up, watch and learn! ~ 從泰國Mae Sot 鎮回來之後

高雄彩色頁女性願景協會執行專員 吳孟容

  從泰國西與緬甸接壤的邊城美索鎮(Mae Sot) 回來頭幾天,開會、吃飯、走路、坐車時,腦海中不時會浮現許多畫面與現實不斷重疊交錯:

  進出美索鎮的蜿蜒山路,公路兩旁隨著巴士前進,不斷向後倒退的漆黑森林;
沿途幾處檢查哨荷槍的軍、警人員上車用手電筒照著每位或睡或醒的乘客臉孔,看看是否有非法入境的緬甸人...;白天車水馬龍的鎮上大街,人 、畜 、車 熙來攘往,從清晨到日落西下,川流不息;華麗嶄新的道教廟宇、伊斯蘭教的清真寺、佛寺、佛塔、教堂等各種宗教中心;Cosco、Double A、Coca Cola、PEPSI、Shell、HONDA、TOYOTA、YAMAHA、LG、SAMSUNG、NESTLE...,滿街的泰文招牌,偶爾驚喜的發現華文春聯,其他最顯眼的還是這些跨國大品牌,充斥著街上、商店、桌上...;連下幾天雨,嚴重積水的街道、水、泥夾雜的紅泥路與鄰居淹水的木架高腳屋...;鐵皮或塑膠帆布充作屋頂、木製或竹製的樑柱、水泥地板組成的緬甸移工子女學校...... 總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夢,很不真實。

  回台灣後,重新檢視自己當初在填寫行政院青輔會的2008年青年國際志工主題服務報名表時,自己在回答第一個開放式問題-為什麼想投入海外「志工」服務-時所寫的一段話:
「人類學家說,你必須將自己置身在一個陌生的環境,然後你才能夠理解你所熟悉的自身文化是什麼。」

  我想投入海外「志工」的動機,與其說是為世界付出一點心力,倒不如說是想讓自己暫時跳脫台灣的封閉視角,不是用觀光的心態,而是以生活體驗的態度,透過經驗當地的生活,來重新思考自己作為一個台灣人在國際上的意義與價值,以及自己活著的意義與價值...,也因此在出發之前,自己對於這趟短期的國際志工之旅的最高指導原則就是:
Shut up, watch and learn! (閉上嘴巴,觀察,然後學習!)

  當然,理想與現實永遠都是有差距的。首先,只是透過短短不到十天的志工服務,是很難談得上所謂「經驗當地生活」的!更遑論語言的障礙,以及是否夠了解當地的族群、歷史與宗教...等錯綜複雜的文化脈絡,這些都會影響我們在服務過程中體會與觀察的深度及廣度。

  不過,我們這一團(外號「十姐妹」!) 比起先前的海外志工團幸運的是,出發前在台灣就有機會閱讀剛上市的TOPS駐泰領隊賴樹盛 (Sam) 所寫的「邊境漂流」一書,這對有志從事海外志工服務的青年實在是一本很好的「教戰守策」,除了讓我們能在短時間內對於所謂「泰緬邊境」有個基本了解,也提醒我們在這十一天的短期服務過程中,盡量避免犯下「帶著自身的文化優越感,對當地卻缺乏放下身段的理解」的錯誤,把腦袋清空,然後盡可能地裝進這些日子的觀察與感受,之後回到台灣,再慢慢地思考與反芻......

  這11天有許多印象深刻的記憶與畫面:在遠山環繞的一處高地美景中,我們與一群寄宿在距美索鎮車程約90分鐘山區部落的甲良族(或稱克倫族,Karen)青少年/女,來場緬台排球友誼賽,打破了原本語言不通的隔閡與無言的尷尬,彼此都度過了一個非常美好的山中午后時光;在山上一所由僧侶們成立的學校裡,小朋友們不厭其煩地教我們,他們名字怎麼發音;一所位於街上住宅式的穆斯林學校,當校長也下來一起跳「健康操」時,小朋友們幾乎快掀破屋頂的尖笑聲...

  只是常常就在這些快樂的時光中,一些殘酷的畫面就會參雜在其中:

  深山一所僧侶學校中,當3、4百位小朋友開心地跳著舞蹈時,一位身著蕃紅色袈裟的小男孩,面無表情地瞪著快樂的人群,定睛仔細一看,袈裟不正包覆著空缺的右手嗎?

  還有在梅道診所 (Mae Tao Clinic)中,蹲在診所外面,剩下的右臂上佈滿刺青、用著剩下的右眼看著我們來來去去瘦削男子...,這些都成了大家心知肚明卻不忍亦不敢想像的回憶。

  曾經我以為,這趟泰緬之行,我會找到人生的一些答案,沒想到我卻帶回了更難解的問題:

  二次大戰後,殖民帝國紛紛退出原殖民地,在亞、非洲皆留下了複雜難解的族群衝突問題給傷痕累累的殖民地收拾...,共產主義在全世界各地遂行其理想,但在政治實踐上卻結合了法西斯主義,造成了巨大的人道災難...,這些被殘酷地剝奪了人生、承受如此巨大苦難的人們,若是未來真能回歸家園,要如何自處與共處呢?他們能夠留給下一代的又是什麼?

  此時,腦海裡不禁又想起,那所位於富麗堂皇的華語學校旁、用鐵皮搭建3間教室的學校校長名字的緬文意涵:I hate army in my blood! (我打從心裡憎恨軍人!),他當時面帶微笑,我卻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