ㄧ個被共同允許的錯

台東縣教育發展協會理事長/建和書屋創始人 陳俊朗

  書屋的孩子回來了,帶著疲憊。因為是資優班,所以規定要提早到,好多上一節課‧ 因為是資優班,晚上也得晚點走,晚上要多上二節課。

  就我知道,早上7:00之前要到學校,晚上7:00才能放學,加上回家的路程,一天在學校的時間差不多是13小時。回到書屋,必須馬上寫老師交待的作業,加上偶而的罰寫‧專心一點30分到40分鐘,不專心...肯定要多花些時間。

  吃個飯,休息一下,又要準備明天的考試,英文單字、自然、國文...。再花個一個小時:『啊!該睡了,否則明天沒精神...』時間已是晚上10:00之後,我們必須趕他們回去睡覺。

  這是一個國一資優班學生的生活實況,一個13歲小孩的生活,不必有自己的時間,也沒有自己思考的空間,一切以功課為重。功課不好,老師打,父母罵,同學族群會被改變,也許連談個小戀愛都會被秤斤論兩。所有能力都可以不必太重視,只要成績OK,其他的,也都習慣不必太在意。

  別忘了,這只是剛開始,國中要三年,高中要三年,都必須如此過,而且越來越壓縮,教育單位以此為軸心,家長以此為重心,小孩也不得不以此為一切。

  我的擔心是,這麼長時間的爭分數,奪名次,一切以功課為優先的環境裡,有沒有五育均衡的空間,有沒有『淡泊明志,寧靜至遠』的學習機會。

  這麼長時間的以學校課本為閱讀重心的習慣裡,可不可能培養出喜歡閱讀,懂的追求真理的未來主人翁。我更憂慮的是,這些長時間處於這種環境的佼佼者,也可能就是處於上層社會,決定國家未來命運的人。可不可能在處於上位時,突然真心誠意了,突然憂國憂民了,突然淡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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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屋的孩子回來了,帶著一臉的沮喪和說不出的情緒。 他們不是資優班,不必留到晚上7:00,可以早早回家。 他們不是資優班,其實感覺上自己蠻有罪惡感的,因為常有人提醒,學校裡,家裡,好像自己做錯了甚麼。 『去學校真的不知道怎麼辦!聽不懂也不想聽,每節課就不知道做甚麼啊!』 『還是每天考試啊!考不好就打啊!』 『怎麼讀?又看不懂』 『問老師?有想啊!老師都叫我們自己應該把基礎打好啊,啊我就不懂啊!也不知道要問甚麼。』......

這是國中一年級普通班學生的生活。

也許家庭因素,也許自己不努力,也許.....。所以功課不如人,所以品性常常自然的被質疑,能力常常被忽略‧尤其在和成績好的同學比較時。

運動能力好的,會被聯想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會擔心,『有甚麼前途』。

音樂表現好的,大概免不了被歸類到『不務正業』,前途問題一樣擔心。

他們不喜歡上學,常覺得無聊。

  這是國一,上了國二,對話就常是『.....』『.....』,開始拒絕,拒絕關心,拒絕對話,開始尋找,也同時開始放棄。

我常為這些孩子難過,不僅僅是他們正在過的處境,更是他們未來可能須面對的。

  一個因為弱勢,家庭弱勢,經濟弱勢,教育弱勢....的孩子,是不是就必須被遺忘,是不是就應該承擔起往後可能一輩子的弱勢,還包括他們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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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這樣的情形,大家是清楚的。 但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是不是大家都默認了,也允許了,   教育政策,在思考上,是不是真的有將這些不合理的情形納入考量,還是在大眾管理的為難裡,預算不足的為難裡,這些都是無法兼顧的。

  學校單位在執行上,是不是真的沒辦法找到一條路,可以試著解決一些問題。還是績效比孩子的未來重要,前途比真實重要?

  家長是不是對這種情形都真的同意,不管成績好或不好,是不是就要讓自己的孩子去面對你都不同意的狀況,而還要裝著千恩萬謝?

  父母面子與愛孩子之間、社會因循的成功模式與愛孩子之間、父母未竟志願與愛孩子之間、未經深思的教育理論與愛孩子之間.....。這些大人世界裡複雜思考與孩子單純需求的矛盾中,孩子的單純需要,常常被忽略。但呈現在大人的語彙中的,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這些都是愛的表現。

  孩子對於這些以『情』為出發的被要求犧牲,會有很多的情緒與反應,其他我不確定,但心裡的不完全認同,甚至不認同是共通的,這點,我確定。

  這些年,看了很多孩子花力氣去對抗,也許父母、也許學校...。但歸根究底,他們對抗的是-----名正言順、非惡意的『虛情』。 孩子們都回去了,書屋有些亂。 看著孩子留下的紙張和橡皮擦屑,想著他們的為難,真的有難過,也有些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