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柔軟的心愛這世界

外貿協會/專員  林佩櫻
  每次看到電視廣告,鏡頭落在一個瘦小、頭髮斑白的老婦人,不會英文,生平第一次出國,卻獨自飛行了三萬兩千公里 ,就只為了要替剛在委內瑞拉生下小孩的女兒燉雞湯,看到婦人臉上的焦慮,總讓我想起家裡的林媽媽…

  幾年前,二姐遠嫁美國,一年後大腹便便的她,告訴我預計分娩的日期是在熾熱的盛夏,於是早在五月份,我便訂好了母親與我的機票,因為可愛的林媽媽堅持要到美國幫女兒做月子。然而,巧合的是,一手被媽媽帶大的大姐二女兒萱萱,出生隔天便發現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好不容易拉拔到足夠開刀的體重,醫生也宣佈六月初要動心臟手術,我們算了算距離出國的六月底,大概是一個月的時間,如手術順利加上恢復得宜,萱萱屆時應該處於穩定狀態,而我們也可以安心出國幫二姐做月子。

  然而手術順利的萱萱,恢復卻不如我們的預期,開完刀後整整一個月都待在加護病房中,情況時好時壞。住在南部做生意的倆老,為了陪伴摯愛的小孫子,原本週末從不拉下鐵門的爸媽,也拉下鐵門,每個週末,南北舟車勞頓,就只為了把握每個可以陪伴萱萱的時刻。

  出國前幾天,眼看機票要開票了,我們盤算著到底該不該出國,奇妙的是,當天萱萱的狀況似乎大大轉好,還與我們開心的互動,媽媽這才安心的決定出國。準備赴美的過程,也真的讓我大開了眼界,整整兩廂沈甸甸的行李,全都放著二姐愛吃的食物,還有許多要燉補用的藥材,因為全都是非常有重量的食材,加上兩次轉機的折騰,行李箱在半途都故障了,不是輪子壓壞、就是手把斷掉,好不容易抵達德州時,我們倆也累壞了…

  初抵德州,已有年紀的媽媽很盡力的調適時差,也很努力的適應德州每天高達40度的高溫。只是,到了預產期,仍不見二姐有任何生產的跡象,只有兩次假性鎮痛,我們也連跑了兩次醫院,但最後都被醫生請回家。就此同時,我們每天與大姐電話連線,了解萱萱的恢復狀況,大姐為了怕母親擔心,所以什麼都不多說,只淡淡說一切都好。但大姐還是忍不住私下跟我說萱萱的狀況並不好,她其實非常擔心…然而哪有母女不同心的,即使大姐想掩飾口氣中的擔心,在夜裡,當我們母女倆躺在床上,媽媽還是跟我道出了她的擔心,她說“我知道萱萱狀況不好,不然你大姐不會輕描淡寫的帶過“,在黑暗裡,我聽到了她長長的歎氣聲…

  原本規劃在美國停留兩週幫二姐做月子,沒想到二姐遲遲未分娩,二姐也知道我們的擔心,每晚跟老公拼命散步走路,希望能刺激分娩。但林媽媽可是一點也沒閒著,為了幫二姐打通人脈,她發揮了她最佳的公關手腕,就是每天端出香噴噴的台灣美食,邀請二姐夫家的親戚朋友來大啖美食,還特別到中國超市買了粽葉跟食材,包起道地台灣口味的粽子要征服德州朋友的味蕾。看著她包粽子的手指都腫了起來,我心裡既不捨又生氣,跟她說我們又不是來這裡當煮飯婆的,媽媽卻笑笑的跟我說,”人家喜歡吃、跟我說好吃,我就很開心了,又可以順便幫二姐做公關,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一個人在美國,我們都照顧不到,都是靠她身邊的這些人照顧她,我們當然能多做就多做一些呀! 熱情的林媽媽,總是不吝嗇的給予愛。

  就在回國前一天,已經準備要打催生劑的二姐終於開始鎮痛了,在病房外守候一整天,終於在午夜十二點多,陪產的姐夫走出病房,跟我們說順利生下了女兒,母女都平安。媽媽這時又急著要親家母載我們回家,說她要趕緊回家準備好多東西來給二姐補補身子。

  可以預煮的、可以冰凍起來的都做了不同的分類,回國前一天,我們母女倆在廚房裡忙了一整天,就是深怕我們回國後,沒人能幫二姐坐月子,還硬要二姐夫把燉補的技巧都記下來。美國醫院規定在生產完後兩天,就得出院,於是出院當天,除了把二姐與小寶貝送回家,稍事整理之後,剛出院的二姐與夫家一家人便護送我們母女倆到機場,心裡的不捨與擔心就這樣一路伴著我們回到台灣,牽腸掛肚的心情全都在媽媽臉上表露無疑。

  回到台灣,我們一路又急奔到台大醫院探視萱萱,了解她的狀況後,媽媽這才稍微安心些。在沒有急迫性危險的狀況下,我們要求醫生讓萱萱回到一般病房,以便就近照顧,而媽媽也要求爸爸讓她留在醫院陪伴萱萱,她堅持要自己貼身照顧萱萱才能放心。然而,奇妙的是在媽媽的細心與愛心照護下,萱萱一周內的恢復情況非常快速,過了兩週後,醫生終於表示一周内可以出院了,大家這才終於放下心來。

  整個夏天陪伴在媽媽身旁的我,看著她為了兒女們無窮無盡的付出,無論哪裡需要她,她總是連思考都不思考的站在第一線。連著兩個多月的投入與奔波,她一定也累壞了,更何況是到了語言完全不通,飲食習慣完全不同的國度。即便如此,她仍是無所畏懼的,我腦海中深刻的印記著一個畫面,就是在舊金山轉機的時候,因為要從國際線航廈換到國內線航廈,我們推著沈重的行李走過一棟航空大廈,而有膝蓋舊疾的媽媽,其實已經非常勉強的一路緊跟著我,為了怕她多走路,我要她先暫時在一旁的座位上休息,等我找到正確的登機門,再來帶領她。擔心媽媽會不耐等候,我拼了命的叮嚀她不可以自己亂跑,像是在叮嚀一個小朋友般,等我回頭尋她的時候,看著她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緊張且怯生生的環顧四周,心裡面升起一股濃濃的不捨,眼淚止不住在眼框裡打轉,年過半百的她,原來是這樣弱小,卻又是那麼有力量的支撐著我們。 母親的愛,總是溫暖的環抱著我們,無論我們距離她多遠~~

  然而媽媽的愛,不只是付出在我們五個小孩身上,我還記得小時候,某個午後,我看到媽媽和隔壁鄰居阿姨神秘兮兮的牽著摩托車,好似要前往什麼神祕的地方,老愛跟著媽媽的我,當然毫不猶豫的跳上後座,硬要她帶著我。起初她不肯,然而拗不過我,只好帶著我出門。我只記得媽媽騎了好遠好遠的車,我在媽媽背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不容易終於停在一戶偏僻的人家前。那屋子可能是那時讀幼稚園的我,所看過最破舊的木造房子,好像隨時都會崩塌,走出來一對愁苦的夫妻, 穿著破舊,屋子裡還坐著一對瘦骨如材的老爺爺、老奶奶。原來媽媽不知從哪看到的消息,知道那戶貧苦人家有一對小孩,前幾天在附近的溪邊玩水,不幸溺斃,但連生活都有困難的他們,因為著實太窮了,無法幫小孩安葬。媽媽和阿姨知道了這戶人家的遭遇,特地騎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就是為了送錢給那戶人家。後來,我印象裡常看到媽媽收到許多的感謝函,原來媽媽將她的愛,以各種可能的形式,送給需要幫助的陌生人家,她常教我們要以一顆柔軟的心,感受別人的感受,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内,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以寬廣的心愛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