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鷲山愛與和平的社會實踐

靈鷲山佛教教團企劃部主任 史玉琪


一,跨宗教合作的柔性力量

  2004年12月26日南亞海嘯發生,南亞洲沿海諸國橫遭鉅變、情況緊急,是人類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嚴重災情。五天後,斯里蘭卡國會議員索比塔(Sobita)長老飛來台灣向靈鷲山心道法師求援;翌晨,心道法師連絡了台灣九大宗教團體,包括一貫道總會、台灣基督教長老教會總會、天主教明愛會、中華天帝教總會、巴哈伊教台灣總會、中國回教協會、中華道教總會及中國佛教會等共九個團體,共同組成「台灣宗教界南亞賑災聯合勸募」機制,協助斯里蘭卡國家救災工作,以及建造「愛心屋」,不分宗教、不分種族協助斯國重建家園。

  這樣的跨宗教互動模式,早在1991年世界宗教博物館籌建之初即已逐漸確立。生於滇緬邊界、戰火流離下的心道法師,四歲喪母、六歲親見父親遇害,接下來五、六年的時間隨游擊隊在叢林中求生,年幼的他立志一生要解決戰爭的問題。十三歲以幼年兵隨部隊來到台灣,軍級安插在台中清泉崗,並進入國小二年級補強基本教育,十五歲初次聽聞觀音名號,隨即淚如泉湧、悲心啟發,他了解到「唯有如觀世音菩薩的大悲心願」,才能為這個世界帶來無遠弗屆的「愛與和平」,唯有愛與和平,才能化解一切的對立、衝突、仇恨、戰爭。

  心道法師離開軍職後,剃度出家,後又遠至荒蕪人煙的墳場獨修苦行。1984年在貢寮荖蘭山上(福隆山上)以一師、一徒、一土塊屋、善信施主四五人,開山成立靈鷲山「無生道場」。在終年眺望太平洋海域以及朝禮佛教聖地後,心道法師興起籌建世界宗教博物館,以這樣一個平台,並陳世界各種宗教的文化藝術,以多元宗教文化的藝術表現,揭示各宗教對生命共通的思維,從「我是誰?」「生命從哪裡來,又將去向何處?」「生老病死,是什麼?」「愛恨憂懼又怎麼來?」「如何和天地萬物和諧並存?」「如何彰顯生命中最動人的價值?」

二,愛與和平是共通的語彙 

  從1991年至2001年,整整十年間,心道法師,這位沒有學歷、不會英文、沒有豐厚財力、也不具顯赫知名度的佛教行腳僧,在美國印地安人部落,得到老酋長親手將象徵傳承的酋長羽冠相贈;在耶路撒冷得到珍貴的伊斯蘭教聖物「天房幕帳」;在泰國得到年高九旬的僧皇惺惺相惜贈以金佛;在敦煌得到國家文物館贈以遼金抄經捲軸;開館前夕,更得到達賴喇嘛隨身修法的鈴杵法器相贈......

  源於對心道法師「愛與和平 地球一家」理念的認同,世界各教派宗教師、宗教學者專家,在心道法師熱情真心的信念裡,一同跨越了信仰的樊籬,世界宗教博物館成為「跨界、跨宗教」充分理解與交流的平台,催生了「巴米揚大佛被炸事件」及「911事件」後,伊斯蘭教與佛教對話的「回佛對談」(2002年至今已於全球舉辦了十場);在台灣政治選舉引發的族群對立延燒之際,開始了每年都舉辦的跨宗教祈福與「萬人禪修」(2003年迄今)活動;而後自殺風潮、金融風暴衝擊,結合了學界、醫界等六類向專家,共同關懷台灣心靈的「心靈白皮書」心靈健康檢測(2004~2009年);迅速整合了南亞海嘯後台灣的「跨宗教聯合勸募機制」(2004年);緬甸世紀風災及四川百年大震(2008年)後,再度串連跨宗教及國際救援組織馳援,落實人道關懷為優先,結合當地資源長期重建為大計。去年重創台灣南部的的八八水災,當時心道法師雖於閉關當中,仍指示靈鷲山佛教教團慈善部門以「讓孩子上學的路不中斷」,迅速安頓學童的就學獎助。

  「愛是人類共同的真理,和平是人們永恆的渴望。」心道法師這樣說。天災人禍頻仍的今日,政府,社會福利及民間非營利組織在面對災難時,已經有越來越多可圈可點的回應,但在社會福利中,佛教團體和一般救難單位所做的,有何不同呢?

  針對這點,靈鷲山社會福利慈善基金會執行長洞音法師從近幾年來的執行經驗中分享了他的心得。

三,以悲心應緣化現

  「東西方的宗教力量廣泛運用在社會急難救助與慈善關懷上,由來已久,外顯的形式也越來越多樣化,然而,出於我的上師──心道法師的教導,靈鷲山的慈善關懷與急難救助,卻越來越收攝,回到佛教的核心──慈悲與禪──也就是在般若的基礎上,以悲心應緣而化現。」洞音法師首先釐清他將分享的經驗範疇,略過當重大災難發生時,政府對於宗教團體會有什麼期待、社會又對宗教團體會有什麼倚賴,直接從「心」出發,檢視身為一個佛教行者,在做社會慈善關懷時,最初的動力、中途的支撐力以及最終的善業力,那份通透無礙的經驗值,或說那份「信念」。

  洞音法師說:「近年來國內外重大災難發生時,宗教團體展現了跨國際的優勢,經常能夠成為救助資源的匯集窗口,快速且有效地送抵災區災民手上;急難時宗教團體的動向是指標性動向,(雖然這兩三年,民間團體企業整合急難救助的速度已超過宗教團體,其中又以媒體最能快速吸引大眾捐助善款),但是,大眾對於宗教團體的信任,仍可以從積少成多的大量小額捐款,以及投注義工人力的主要管道看出端倪。」

  所以佛教團體在做慈善時,該怎麼做?做哪些塊面?尤其在重大災難發生時,透過慈善救災的互動,讓大眾在知見上導正視聽,有一個正確看待災難、看待生命的觀點,這樣即是發揮了佛陀的本懷,回歸到信仰面。

四,對和諧與平衡的珍惜

  洞音法師引用了一句台語俗諺:「人若不照天理,天就不依甲子」,說明佛教的宇宙觀、生命觀,是一個互敬互愛的氛圍。東方在農業社會時代,對於生活周遭的事物保有許多美好的習俗,小至孩子換牙時的「牙母娘娘」,每年歲末時的「送灶王爺」,大到天子的「天壇祭天」,以及征戰後的「禁屠三月」,以前人們的生活中,處處留有對於「和諧」和「平衡」的珍惜。

  西方社會的變遷也是如此,工業革命之前,「家庭」的功能可能包辦了人的一生,一家人從祖父到孫子,可能都是向村裡的鞋匠訂作鞋子,而鞋匠手藝也是家族相傳,因此,兩家人彼此知道甚為細微的末節,世世代代兩家人生活的互動非常緊密;然而工業革命之後,買一雙新鞋,可能牽動的是社會中好幾個行業,不再是「家庭」功能包辦一切,轉而為「社會」功能才能滿足一個人,因此,衍生出各種針對不同族群提供的社會救助、社會福利、社會服務等。

  洞音法師以英國二次戰後的貝佛里奇<福利國家報告書>為例,貝佛里奇建議以「社會保險」制度處理人類的五大問題:貧、愚、懶、髒、病。洞音法師說:「儘管貝福里奇從利他主義及人道主義提出了這個社會福利的基礎架構,這套理論也大量被其他國家援引利用,但社會問題層出不窮,甚至社會福利越好的國家,可能也越容易產生新的社會問題,政府努力想為人民『從搖籃照顧到墳墓』,但卻始終力有未逮!」這始終欠缺的一塊,是什麼呢?或說,種種社會問題(現象)的根源,究竟是什麼?
 
五,佛教看待生命 一生不只一生

  「佛教看待生命,不是只有這一生。」洞音法師說:「一般人活到七十、八十歲,高壽者人生百年而已。佛教的生命觀,不只是此生,所以需要照顧與關懷的,就不只是此生的生、老、病、死而已。」因此佛教對人生的關懷,特別多在於臨終關懷以及往生過程,「換另外一個角度,也可以說佛教看待生命的流轉,不只是『此人』『這一生』的福利而已,還有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以及會隨著三世流轉的『業』與『緣』。」

  佛教團體在做社會慈善關懷時,要有「一生不只是一生」的認知,「有了這份認知,對於民間信仰習俗就能充分包容,能夠完全包容與理解,在災難發生時,才能深入安撫受災者的心靈。」洞音法師舉例說,雲貴地區在亡者出殯時,有一個特別的動作,就是在封棺時會猛然震碎一只瓦碗,意思是藉由瓦碗啪啦碎裂的聲響,提示亡靈速速離開大體,不要再貪戀那個已經無用的肉身。身軀只是一間「旅店」,亡靈會有「貪戀」,故意製造大聲響,則是出於「善意的提醒」,佛教對於臨終與往生,還有更多精細的講解。這充分的講解,令亡者與未亡者都得到圓滿的答案。

  其次,佛教團體在做慈善關懷時,對於「苦」,也有精闢通透的解說。洞音法師說,例如一生資材不缺的人,他為什麼需要布施?乃是因為需要植福;世間的資材是會用盡的,善行能夠累積福德,所以必須不斷不斷行善,生生世世培福;反過來說,貧窮者是因為缺福,所以更需多做善行,不要喪志或慳吝、膽怯。

  「所以從佛教的觀點來看,『病』是因為四大不調,缺乏善緣;『愚』是因為沒有智慧,『懶』則是缺乏正見,不曉得該如何做......在這樣全然不同的認知上,深受佛教義理影響的東方社會慈善與福利,整個設計上自然而然和西方社會不一樣。」

六,心和平了 世界也就和平了

  「以生命服務生命,以生命奉獻生命」,洞音法師引述上師的教言做結論,「從事社會慈善服務,技術上可以向專業的NPO組織學習,但不要忘了自己是誰,」洞音法師以十多年在慈善這一領域服務的經驗,語帶玄機的說,「總之,不管是自己或他人,貪、瞋、癡、慢、嫉不會因為社會服務就消失不見,我們若要謹防『心的狡詐』,還是要老老實實透過禪修,發展覺性;只要還有一絲不覺,那就是還不夠通透,佛法中常說的『究竟』,就是進入下一生的福祉,掌握了般若智慧,何等輕盈、何等自在!」

  心道法師說:「心和平了,世界也就和平了」,這份輕盈自在,也必定是與天地、寰宇和諧共存,穿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