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樹艷菊,葉由根生

台北市不動產投資商業同業公會理事長 鄭丞宏

  本應在社會底層為生活掙扎的苦命賣菜女,突然爆紅成台灣媒體瘋狂追逐的對象,而且是過去一周媒體曝光度最高的台灣女子。她有個很菜市場的名字──陳樹菊,事實上她也真在市場賣菜,而且一賣四十餘年。她沒有爆乳溝搶版面的本錢,也不是中了天價樂透,而是默默捐錢行善近二十年的事蹟被挖掘了出來,被代表資本主義窗口的富比世雜誌(Fobes Asia)評選為2010年48位「亞太地區傑出善心人士」之一。

  與她同班列名的有台灣首富蔡宏圖,中國頂級球星姚明,香港天王巨星成龍,她就像一隻站在巨鷹群身邊的雛雀,那麼的渺小,卻又那麼令人憐惜,令人欽敬!一名賣菜攤販,每餐囫圇吞個麵飯後,傾其所有捐獻作公益,捐款捐到傾家蕩產在所不惜。這種幾近瘋狂的慈善家,是台灣的奇葩,卻不是台灣的稀有物種。因為全台灣台灣非營利組織的捐款,百分之八十是來自陳樹菊型的平凡人,每筆捐款金額平均只有六百元左右。這股慈善大軍,實際上就是台灣真實存在的「沉默大多數」,有媒體為他們冠上一個流行名詞──「陳樹菊們」,對阿菊而言可說實至名歸。

  「陳樹菊們」冷眼盯著台灣社會,火熱的心烘暖了台灣社會乞求公義的每一個角落。陳樹菊是台灣本土型平凡人中挖掘出讓人跌破眼鏡的不平凡人物;另外有一群沉默的天主教神父修女,則是平凡中的傳奇,更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們絕大多數從歐美漂洋過海來台灣,一呆就是數十年。他們立誓終身守貧窮,守貞潔,奉獻所有力量照顧弱勢、救濟貧病。很多神父修女,一聲不響地在台灣呆了五、六十年,為台灣貢獻了一輩子心力,到老仍是「老外」。中央政府知道後,羞愧地敬贈一紙「榮譽國民身份證」,免去他們每年要拖著老邁身軀跑外國加簽護照的困擾。一生的奉獻,換來的是一張紙,真是台灣人情紙一張──輕薄得讓人覺得可恥。

  要找一個「平凡中的傳奇」,天主教耶穌會會士葉由根就是代表性人物。一名平凡的匈牙利人立誓到中國傳教,沒想到面臨的是三O年代戰亂、廝殺、血腥的中國。他拚了命的奉獻自己的所有與國外討來的捐贈品,為戰亂的中國開醫院,治病人,從無一句怨言。五O年代中國江山易主,他自信愛人如己的作為不會成為敵人,沒想到被嫁禍「打過小孩」判刑三年──他一生最愛孩子,臨終前掛念的都是啟智中心的院童──這種冤獄他也不曾發過怨言。

  1955年葉由根來到台灣,起初仍是以絕大的愛心面對苦難的中國,到處開貧民診所,開醫院,治療那些連「天主」是誰都不知道的鄉下農村居民。1974年他看到新竹街頭被家庭放棄的智障兒四處流竄,動了憐憫之心,發誓創辦收容中心來照顧這些姥姥不疼爹爹不愛的可憐小朋友。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從新竹市到新竹縣關西鎮,「仁愛」與「華光」成了照顧智障兒的標竿啟智中心,更影響到中央政府的社會政策,開始撥款協助這群曾經被社會、被政府放棄的喜憨兒們。新竹縣更因葉由根的卓絕奉獻,被很多人目為「天主縣」,每任縣長對葉由根神父都禮敬有加,深恐得罪他而觸怒熱愛葉神父的縣民──意思是,誰得罪他就別想在新竹立足。

  葉由根活到99歲,遺體還全部捐給台灣人利用。他到中國七十餘年,國語實在不靈光,90歲以後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問啟智中心院童:「你今天快樂嗎?」

  葉由根與陳樹菊都有個同樣的特徵:淡泊名利,省吃儉用,全心奉獻,不愛出風頭。有趣的是,一位是天主教宗教家的精神,一位是台灣主流人間佛教信從者的背景,支撐著兩股不同典型的社會公益奉獻力量。兩人相差四十歲,卻都有著一顆慈悲心,並將慈悲心化為大願力,想要以一己之力創造人間的樂園。他們都是吃盡苦頭仍不以為苦,奉獻一切還意猶未盡。如果台灣有奇蹟,那就應以「陳樹菊們」與「葉由根們」的點滴當楔子;如果台灣有所謂的「庶民意識」,那就應高舉「陳樹菊們」與「葉由根們」的大愛旗幟。

  有「陳樹菊們」與「葉由根們」的高尚品德,才有台灣庶民社會的人性尊嚴與庶民功德,再談庶民經濟不遲。否則,庶民經濟只是財團富戶丟的肉骨頭堆積出的屍架山,徒增庶民反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