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嘴」,融合在「心」

吳謝翠
  我隨夫婿搬到台北已是三十六、七年前的事了。我是從學甲嫁到台南的新營,住在小鎮裡,每天接觸到的街坊鄰居幾乎都是講閩南話的人。夫婿剛來台北打拼時,就在迪化街大稻埕一帶的布行工作,我們一家五口就租屋在大龍峒的公寓,臨著孔廟,附近還有著眷村,我上市場才開始聽到我聽不太懂的各省鄉音,這跟我在台南鄉下習慣聽到的腔調不一樣,初認識台北這個大都市的人文,讓我覺得十分有趣。

  那時的台灣經濟正在起步、起飛,但是,我們跟大多數北上打拼的出外人一樣,是過著簡樸的生活,物資也不是那麼地充裕。那時,我的三個小孩每天放學後最開心的事,就是聽到樓下傳來操著濃厚山東腔,沿街踩著鐵馬緩慢前進叫賣著:「饅….頭….!」的大叔來了,三個小孩總是攢著零錢急著衝下樓去買。那饅頭就放在一個大木箱內,上面蓋塊厚厚有些泛黃的厚棉布,當客人來買時,棉布一掀開,乍時水蒸氣混著饅頭的香氣撲鼻而來!甜甜的麵粉香、有著咬勁的口感,伴著我的三個小孩在發育期長高、長壯。附近巷口邊還有一攤不知是那一省口味的早點,有著現做的麻花,客人點後,就看到細細的麵糰捲進了炸鍋,不一會兒現做的麻花就撈起等著瀝油了,光是站在一邊聽著熱油霹靂啪啦,就讓人開心!

  因為夫婿是做業務的,經常在外走動,他原本就愛到處吃美食,住台南市那幾年,我們就常到當時的沙卡里巴、大菜市(西門市場)吃各式小吃,或是要慶祝的話,就到民族路忠義路一帶的阿美、阿霞飯店。搬到台北後,更有機會吃到許多不同的美食。假日時,我老公經常帶著我們一家大小四處嚐「鮮」。那時的台北,圓環小吃及周邊的餐廳十分熱鬧,消夜小攤、沙茶火鍋店比比皆是;中山北路附近酒樓的港式飲茶、南京西路上的北京烤鴨,我們也都是座上常客,連現在聲名遠播的某知名小籠包餐廳,我們家是從它還掛著油行招牌時,就開始去報到,吃碗油豆腐細粉、或各式蒸籠都好。我們也愛去吃些小館,無論是台菜、客家菜、湘菜、川菜、江浙菜、東北酸菜白肉鍋、小籠包等等,大快朵頤之後,也會跟這些操著不同地方鄉音的店家聊上幾句,對於一些菜館的經典菜,我也會回家如法炮製試試看有幾分神似,幾年下來,我的老公越來越讚美我做菜的功力,親友間也十分讚賞,常逮著機會要來家裡吃一頓。

  我常在想,這還真是因為有各省鄉親在這裡匯聚融合,才讓我這麼容易就嚐遍各種不同好吃的東西,也讓我覺得吃得很幸福。台灣實在是個寶島,數百年來多省籍及族群的聚集,才有現今文化的多元與深度,雖然過去有著不幸的衝突悲劇發生,但是,這就是給我們教訓,今後不該再有這些相互不尊重的衝突發生。省籍情結的操弄,就留給政客去打口水戰吧!我們平民百姓的互動,其實都是很親、不分彼此的。

  我自己的媳婦就是所謂的外省第二代,我常常帶著自己滷的肉燥給她,她回去娘家探望時,也三不五時帶些親家母擀的餅皮給我。兩個小孫子呢,就是所謂的「番薯芋頭」,最喜歡大口吃著我的魯肉飯,也愛一口接著一口大嚼著他們外婆包的手工水餃。我現在的鄰居街坊們,也多來自不同的地方,一清早一起在附近的小公園裡運動、平日也常串門子,有人帶來了虱目魚丸、也有人拿出炕烤的厚燒餅來分,彼此有旅遊機會時,也會帶回各地美食跟大家分享,讓沒出門去玩的,也可以嚐到各地方美食,因為「吃」,大家感情也越來越好。

  現在,又有所謂的「新移民」嫁來台灣,台灣就成為他們的第二個故鄉了,也有些外籍的勞工來台幫傭或做工,我想,大家會來這裡發展,一定是覺得我們這個社會很好,我們就應該以禮相待、尊重人家才好。這樣社會才會和諧,才不會衍生許多的社會問題。這幾年,我的小孩每星期帶我去外面用餐的店,也從德國豬腳、菲力牛排、蕃茄義大利麵,變成經常去街口吃份酸酸甜甜辣辣的越南河粉、或泰國月亮蝦餅,也偶而去吃又辣又香的印度咖哩,這攏嘛是台灣用開放的心,接受更多元飲食所帶來的幸福!

  在「吃」的文化裏,我們可以去享受、擷取不同地方的特色加以融合、改良或創意,但是,每次選舉到來時,何必要隨著政客去劃清界線、互相攻擊這些不同的美好特色呢?!我們一般百姓的生活,三、五千年下來,都是「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我希望就讓美食征服所有人的胃、跨越省籍的意識,我想,這也是所謂的優質文化讓世界一家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