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大人說，阿公是很有責任感的人，只要告訴他我需要出國留學，他一定會馬上從病床上爬起來賺供給我的零用錢。

　　我翻翻白眼，一個催他醒來的謊言。我會順帶開他玩笑，來這充斥藥水和哀傷的白色牢房，我不認為我得向許久未見的親人再奉上一束淒涼。

　　日常和阿公嬉鬧的口吻躡手躡腳地探近他的耳膜：「趕快醒來，研發讓我皮膚變白，長高長胸部的藥。我的身材靠你救了。」他的無動於衷引爆我的惱羞成怒：「你連動都不動，是沒聽到是不是？」

　　或許是威脅帶喪氣的口吻激起寵愛孫子的心理，他急忙牽動他的左半身。我才明白中風的他聽得見我的無理取鬧。

　　高壓氧療程對阿公生理反應的進步是有助益的。把他五花大綁在遙控的床上，讓他直立個半小時，重複每星期的兩次復健，病患漸漸可以摘除氣切手術的管子，也不會在轉院的過程中因細菌感染而發燒。

　　家屬總希望給親人最好的，即使高壓氧在阿公的進步成果上給家人注射了那樣一劑微量的希望，但標榜社會正義的健保制度不認為高壓氧是一項療程，於是負擔不起醫療費用的我們被排除在外。醫生的通融令我們不勝感激，阿公的醫療人權像繡球般在雙和及中興兩家醫院拋來拋去，家裡的支出還能負擔費用，直到政府查到我們健保給付有問題。

　　還記得阿公腦幹瘀血中風被送進台大急診，住院沒幾天情況更形惡化，爸爸診脈後才發現急救時有二度中風，但是醫生卻未曾告知。不但隱瞞家屬「知」的權利，也蔑視病患的醫療人權。

　　而同時和阿公同病房，年過八十的老翁，中風後未曾甦醒。醫生勸家屬放棄：活了八十載，也夠了。基於全民納稅的確不該浪費醫療資源，但這席話也夠家屬飽足一頓世態炎涼了。

　　甚至曾親眼看過因提分手而遭男友砍傷左手的女大生，自己提著血淋淋的斷肢坐在急救室等了十多分鐘才有醫生接應。秉著社會正義的健保制度無法顧及所有人，而閱歷無數死亡能夠冷卻醫生救人的熱忱，但是看著家人變賣房產來支付醫療費用，發現冰涼的人情世故中找不到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