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自然資源開發對環境的影響

普華永道諮詢公司助理經理 王怡
  科技發展,社會進步,但城市生活卻沒有更舒適。我所生活的北京,交通擁擠、噪音充斥、城市的死角和城鄉結合的地方常常充斥著各種生活垃圾。我住的社區外面是通惠河,河水並不流動,且靠近每天製造大量垃圾的農貿市場;因而在夏天的時候,河水常常散發出臭味。儘管河畔修建了公園,也種上了成蔭的綠樹,但我仍然無法屏息享受在河邊跑步的時光。

  也許是對城市生活的疲倦,也許是對純樸的自然生活的嚮往,幾乎每年我都會花上一個月的時間離開北京去各地徒步,幾年下來也去過不少地方。我最喜歡的地方是四川和雲南,這裏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巍峨的雪山、開滿野花的高山草甸、豔麗的杜鵑花、潺潺的溪水、奔騰的瀑布、氣勢壯闊的峽谷,我甚至還遠遠的看到過高山羚羊輕靈卓絕的身姿、發現過散落在泥土上的幾縷老虎毛、欣賞過雪地上留下的幾朵狼的腳印。這些發現讓我的旅途生動多彩且難以忘懷。然而,近兩年來,我卻發現伴隨自然資源的開發,生態的持續發展遇到越來越多的挑戰 。在此與大家分享兩個案例。

貢嘎山下的蟲草生意

  蟲草是一種名貴的藥材,然而在帕楚(貢嘎山嚮導)小的時候,這種藥材並不值錢,一根一元錢。作為具有滋補功用的藥材,那時候主要是給老人和小孩子食用,再就是餵馬;但即便是給虛弱的老人,一年也最多吃7根,沒有必要多吃。

  然而始於90年代末的大規模蟲草採挖,不僅改變了貢嘎山區的生態環境,也改變了當地人的生活。蟲草生長在3800米以上的高山草甸地區,採挖時需要使用鐵鍬在距離草頭7釐米處連草皮深挖,因而每取出一條蟲草就會在草甸上留下十幾釐米見方、9釐米左右深的坑,若不採取有效的隨挖隨填措施,每採集一根蟲草,至少會破壞30平方釐米的草皮,裸露的泥土極易引起水土流失、草甸的退化甚至沙化。

   與此同時,蟲草採挖者通常一整天在外挖掘,隨手扔棄的食物包裝袋加之採挖時的踐踏和通常在草甸搭帳篷住宿,砍伐灌木、生火、做飯等活動造成的植被破壞,必然對脆弱的高原環境造成破壞,專家估計一名蟲草採挖者一年就要破壞數千平方米的草地。

  由於旺盛的市場需求和炒作,蟲草的價格已經是當年的20-30倍,即便是在最靠近採挖地的玉龍西,一根普通蟲草的收購價也在20元。當地的藏民每天能挖到5-10根蟲草。這樣算來,一個五口之家從三月中到五月底的兩個半月時間內單靠挖蟲草就能收入5萬元。因此在挖蟲草的季節,上到老人下到7、8歲的小孩子都會結隊出門挖蟲草。家裏沒有人,小孩子也不讀書,無怪乎蟲草季節玉龍西的小學裏面靜悄悄的。

  09年5月我們去貢嘎山的嚮導帕楚 (Pa Chu) 就是貢嘎山下長大的孩子,成年以後他住在離貢嘎最近的城市康定。過去,在4-5月份他的主要工作是嚮導;隨著蟲草市場的火爆,在這個季節他的主要工作已經變成了挖蟲草。 "蟲草越來越少,十幾年前,一天甚至挖到過100根,現在一天只能挖到5-10根了";由於是本地人,帕楚非常熟悉貢嘎山下的地形,哪一片草甸長有蟲草但人跡罕至"通常蟲草長在3500米左右,但是現在挖得厲害,不容易找到,只有去更高的地方",帕楚在電話裏面說"今天我去了泉華台旁邊的小山頂挖蟲草,就是能眺望貢嘎主峰的那片草甸,海拔5500米"

  帕楚對這片生他養他的高原非常有感情,幾年前他曾經自費了5萬塊錢雇人收集高原上的垃圾進行集中處理--主要是當地人挖蟲草時扔棄的垃圾袋;然而這種價格高昂的處理方式並不持久,很快帕楚的資金就緊張了,然而待處理的垃圾越來越多。帕楚在電話裏面說,現在的狀況好一些了,當地人慢慢知道要把這些垃圾帶下山或者是就地燒掉和掩埋。他們的改變是多方面努力的結果"我說了好幾次,喇嘛也說了一次,情況就好多了"帕楚說,顯然喇嘛很有權威,他將垃圾處理放入了信仰的要求裏,於是遵守規矩的人就多了。

  這裏我很難評價進行蟲草生意對當地人來講是好是壞,增加收入和環境破壞是否真的是不可拆分的矛盾共同體? 我們只能從一年比一年少的蟲草和高山草甸在蟲草採挖後留下的傷疤覷見生態的點滴惡化,卻不能預見十年二十年後,這樣的挖掘會帶來的結果。然而,我們有沒有可能利用科技的手段對蟲草的採挖和種植進行合理的規劃並教育當地人如何在採挖的同時儘量減少對環境的破壞,或者用別的手段對環境做出補償,從而讓蟲草生意得以持續性的發展? 這是我們應當共同探討的問題。

山區的小水電開發

  川滇的自然景色出眾,常常出於山青水秀的意境。比鄰三江源頭,水利資源極其豐富,當地政府由於道路的閉塞,資源單一,出於發展經濟的思路,常常和民間資本合作進行小水電的開發。這些小水電在給當地帶來公路,就業機會和收入稅收增加的同時,也給環境治理埋下了隱患。當前,各地的水電開發已經"深入毛細血管",一些河流兩岸甚至建有上百個密集的小水電站;在梯級開發的規劃中,河道被不斷蠶食,水源涵養地的生態危機初現端倪。

  05年我曾經和朋友們去太白山 (秦嶺主峰)徒步,途經黑水河沿岸,風光秀麗,水流湍急;然而08年再次徒步時,沿著河道密佈了多家水電站,河流枯乾,兩岸的景色大不如前,親眼所見,極為憤慨。為何小水電會對生態造成那麼大的改變呢?

  原因之一,是河流的季節性脫流。儘管國家要求水電站建立必須考慮適當的生態流量,防止斷流對河流兩岸的生態的影響,但建站者和投資方往往迫於短期經濟利益的驅動--"每一寸水頭都要利用起來";實際上,現在大部分小水電站都沒有考慮基本的生態流量,只從技術和經濟角度提高河水的利用率。河道的季節性脫流常有發生,河道生態環境受到嚴重的破壞。

  原因之二,涵洞引水將地表水流變為"暗河",使得河段乾涸,改變了河流動植物系統。小水電站為了獲得較大的落差,將上游的河水築壩攔截,然後通過地下涵洞或管道將水輸送到下游發電廠發電。由於上游的水被攔截輸入涵洞或管道,從堤壩到發電廠之間的河段往往容易形成江河斷流。原來豐沛的地表水流在水電開發地段成為"暗河",從而給河流動植物系統造成不可逆轉的危害。

  儘管中小型水電站的修築技術在國內非常的成熟,但我們對於小水電修建給河流生態帶來的影響和研究遠遠滯後,監管不力又使得建站方有更多的空子可鑽。水電站投資建設熱是與小水電中長期的低成本、高回報相關。然而我們在計算成本時,往往忽略掉了環境成本。相比這些年紀在數萬年甚至幾十萬年的地質結構,人類僅有的數百年水電站修建和研究顯得非常稚嫩。我們並不知道,這樣盲目建設水電站對河流生態、水源涵養地會有多大的影響。然而近年來頻發的地質災害和"死去的風景"無時無刻不在向我們敲起警鐘。

  以上僅僅是我在旅行中所見的自然資源開發利用中出現的諸多問題中的兩例。我想,資源和環境的開發利用並沒有錯,但是如何更多的關注開發利用對生態的影響,在大自然面前懷有謹慎、低微的心態,而不是作為手持科技武器的征服者和掠奪者,這種開發和利用才能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