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克無情的眼淚八八水災

台南縣消防局消防員 謝政宏
   2009年是個令人感傷的一年,就在悼念九二一集集大地震十周年的同時,想不到亦是另一場災難的降臨,莫拉克颱風重創南台灣;奈何有人尚未從十年前的傷痛走出來,又有人因八八水災而陷入另一個傷痛。當時九二一造成2415人死亡、30人失蹤、11306人受傷、近11萬戶房屋全倒或半倒,如今八八水災卻也造成了678人死亡、75人失蹤、33人受傷及農產估計損失158億10萬元,這些數字背後又代表著多少個破碎的心和無助的家庭。
  
  8月7日人事行政局公告台灣本島所有縣市停止上班、停止上課,但在南部的我們好像未因此預知這場災難的嚴重,看著新聞笑著這個胖子颱風,感覺不是很嚴重嘛!心想又是個雷聲大雨點小的傢伙吧。8日晚間雨勢風勢卻像發狂似的排山倒海而來;這一晚雨勢之大連出勤一趟救護都已找不到送醫的路,一件平常不到20分鐘的路程,竟然要花一個小時才有辦法到院,天啊幾乎所有的馬路都淹水癱瘓了。救護回程途中看著一條又一條淹水的道路、一台又一台因強行涉水拋錨的車,心想不妙了,突然消防人員的第六感告訴我「代誌大條了」。
  
  果不其然,回到分隊已經有同仁準備出勤支援仁德救災了;而且連分隊長都已停休回隊坐鎮指揮,沒多久連返隊的同仁也受困在大內無法動彈、更有同仁的SAAB愛車為了返隊救災強行涉水拋錨在途中,還要靠分隊同仁出勤接駁返隊。眼看著分隊前的積水愈來愈高;心想如果連科學園區都淹水的話,那鄰近鄉鎮更是不用說了。
  
  突然自動電話響起,我依然一派輕鬆純熟的接起電話,報起制式化的問候語「南科分隊隊員謝政宏你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先生你好我們這裡是園區PARK 17商場,我們這邊有三位員工小姐想回家但是附近道路都淹水了,你們可以來接送我們回家嗎?」聽到這突然有點啼笑皆非;但秉著消防人員服務大眾的心,還是禮貌性的跟這位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姐詢問,請問你們目前那邊有生命危險或淹水嗎?想也知道答案當然是沒有,所以就決定跟這位神經大條的小姐,曉以大義請他們留在商場內就好,既沒危險糧食也不缺、還有冷氣吹;目前消防隊以救災為第一優先。

   9日凌晨三點多突然接獲指示支援大內鄉淹水救災勤務,於是我駕駛了救助器材車並裝載橡皮艇前往大內鄉;想不到這台小小的單排座救助器材車內竟然塞了五個同仁,心中不免盤算這樣應該算超載吧?途中行經縣道台19甲時恰逢電線桿倒塌造成電線掉落,因當時風大雨大視線極度不佳,救助器材車裝載之橡皮艇遂被掉落電線卡住,我當時見狀立即緊急煞車,此時車子就在車內同仁的驚呼聲伴隨著剎車聲的嘰嘰作響之中停止了。此時車上同仁除了一臉驚愕還多了份惶恐,但在這些念頭閃過腦子不到一秒,消防人員的天職又發酵了,快趕快下車、趕快把橡皮艇綁好,災區還有人員需要我們的馳援。

  平常看似簡單的路程、本只需不到15分鐘就可到達的,但現在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很多道路都看不到安全島了,剩下的只是僅能探出頭的路燈、電線桿了,開著器材車繞著還沒被水吞沒的道路小心翼翼的前往目的地,好不容易上了國道三號高速公路但當要轉往台84快速道路時,映入眼簾的卻不亞於10年前目睹東興大樓斜倒在昭明廟及豪門世家大廈的震撼;10年前一樣接獲派遣前往東興大樓救援,當時在消防車內還在想10多層樓的大樓倒塌,怎麼可能!但當到達救災現場目睹東興大樓整棟斜躺在昭明廟、7樓以下樓層也都消失時,所有的驚訝及震撼,已經讓我這輩子永生難忘了。現在行駛在台84快速道路卻也讓我有了相同的震撼,這條道路是我曾經熟悉的嗎?怎麼快速道路下那高大熟悉的芒果樹都不見了,現在看起來就像水鄉澤國,但卻多了湍急的水流,心還在想這無情的水該不會連這快速道路都想佔據吧!

  刺耳的警笛聲夾雜著無線電此起彼落求援的呼喊聲,車外的雨聲跟風聲就像有志一同般的朝我們叫囂而來,此時心都揪了起來,災情好像愈來愈嚴重了。就在排除萬難來到現場時,發現整個大內鄉幾乎都變成水鄉澤國了,所有地勢較低的地區都淹至2樓高;四大大隊長也已經在大內國小成立臨時指揮所及收容所坐鎮指揮,此時立刻被奉派前往大內鄉後堀救援,於是駕駛救助器材車強行跨越水深1.5米高之淹水區,但因淹水區水流湍急且水位甚高造成器材車因浮力差點失控被水沖走,所以只好改以低速檔加足馬力衝過淹水區,到達後徒步涉水進入受困民眾家中,終得以背著高齡近80幾歲且行動不便的阿婆救出,載至收容處所安置。

  返回指揮所後再奉副大隊長指示,大內鄉大內村有一家三人待援;此時我與北縣消防人員立刻駕駛救生艇進入淹水災區進行搶救,由於此時水位甚高且水流非常湍急,途中障礙物(漂流木、垃圾)甚多,進入大內村途中為閃避障礙物,多次被洪水沖走,救援人員費盡千辛萬苦來到待救地點,到達時立即將救生衣給予待救者穿上並協助上船;返回途中更因障礙物過多,船艇遭逢鐵片割破右側氣曩,頓時船艇失去平衡差點就被水流沖走,還好救援人員靠著高超的駕駛技術及機伶的反應,花了好大的一番功夫將待援者平安送至收容所,在驚險之中圓滿完成任務。

  就這樣來來回回不知道救出了多少人、出了幾趟任務,救生艇的油箱也不知道加了多少次;有時救生艇它大概也累了吧,還偶爾鬧鬧彆扭、耍耍脾氣;讓救援人員總是得拉了再拉、發了再發,它才肯發動。或許經過長時間的奮戰大家都累了吧。

  突然於當日17時左右有民眾表示距離指揮所5公里遠外的一私人廟宇可能有人員已受困多日;遂由大內分隊長率領我跟分隊同仁駕駛玉井50P馬力的快艇前往救援;因途中行經河域,水流非常湍急,途中更遭遇多處障礙物(漂流木、垃圾)及漩渦,路旁之樹林更有毒蛇逞兇,使得救援人員更顯危困!船隻更是多次遭逢湍急水流沖走,救援人員憑藉著平常矜實的訓練才得以已優異的駕駛技術及快艇強大的馬力,突破急流;終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來到水已淹至二樓之私人廟宇,發現4名災民站立在2樓至高點處,此時已被河水淹至膝蓋,岌岌可危再晚一步可能就會被河水沖走,救援人員見狀立即替災民穿上救生衣,迅速將這斷糧一天一夜的四名災民(3名大人及1名小孩)救出。

  返回途中不巧油料耗盡,且因水流非常湍急,眼看船艇失去動力,救援人員馬上拿出船槳死命的划卻仍抵不過無情的水流,此時快艇幾乎被急流沖了500公尺;我見狀立即與同仁跳下水中,將船艇迅速拖至路旁電線桿處,並由大內分隊長以船頭繩固定;此時回頭一看心想還好,如果電線桿沒抱住的話,那後果可能就不堪設想了,這麼湍急的水流被沖走,到時救人反被救可就糗大了。就在固定船艇之後以無線電回報副大隊長請求其他船隻救援,但因無線電通訊品質奇差無比,於是我從防水袋拿出心愛的iphone 3G手機,這時才發現它也落難進水了,突然想起「進水要馬上關機」,但為了船上8條人命我忍痛撥出了號碼請求副大隊長派遣其他船隻支援,撥完電話後被救民眾竟還拿出衛生紙示意我擦拭,此時真不知道該擦眼淚還是手機。待支援船隻到來後將我們拖回指揮所並安置好災民,終於在驚險之中完成這次的任務;此次任務成功救出4名災民無人傷亡,唯一遺憾的是我的iphone手機在這次任務中罹難了。

  不知道忙了多久、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抬頭一看天色已經暗了,還記的出門前天未亮,現在天色卻已暗了,此時才瞄了手錶一眼,天啊晚上6點多了!此刻肚子竟也不爭氣的叫了一聲,想必是在抗議我今天還沒祭拜過它吧。就在完成大內鄉救災任務返隊途中,我握著方向盤看著身旁熟睡的同仁,心想是我開車技術太好還是大家累壞了;想想從凌晨3點多到現在歷經了快14個小時都未闔過眼,我暗自猜著大家應該都累壞了吧!此刻突然有種莫名的悸動油然心生,覺得消防人員真偉大。